他每天进到教室里先睡上漫长无比的一觉,等睡醒了就到饭点儿了。
学校老师们都有一个十分卑微的愿望——邵一乾这孩子上课的时候不要突然醒来,什么都好说。
前几天,老邵头新买了一个带横梁的老洋马,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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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知了
履霜,坚冰至。——《易》
三江村里的仲夏有一种叫人颇为蛋疼的燥热难耐,偶尔靠谱的天气预报在高温橙色预警这种倒霉催的气象上有一种神奇的乌鸦嘴属性,连买来的老冰棍儿也在这种天气下甘拜下风,原地淌成一汪白糖水,瞬间被打回原型。
四周静得没有一丝风,广场外围绿化树的叶子纹丝不动,没精打采得耷拉下来,只有树底下的吸血蚊子、树叶间的聒噪知了最嚣张。
这种天气叫人只想做一件事——挖西瓜。
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啃西瓜的大好时候,有个脑门儿被驴踢过好几脚的小男孩儿在学自行车。
那男孩儿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上半身穿着一个宽大的白背心,下面不知套了谁的黑色运动款的短裤,顶着大太阳在小广场上一圈一圈骑自行车。
他那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剃得极短的小平头支楞出来的头发也是湿的,胳膊和脖子被毒太阳晒得简直不忍地球人直视,只在那不合身的大背心带子偶尔沿着他那细胳膊滑下来时,才能看见一条四指并拢那么宽的白道,颇为弱鸡似的在为他的天然肤色平反。
那车是辆带横梁的自行车。
大概因为腿不够长,男孩儿只能十分别扭地从大横梁下的那个大空档里塞进一条腿踩在另一侧的脚踏板上,让他形如一个因为尿急但却找不着厕所的存在。
他胳膊十分吃力地抓着把手,细瘦的手腕上一条条肌腱突起的十分明显。
他还蹬不满一圈,只能半圈半圈的往前挪。他那膝盖时不时就被过大过肥的短裤绷住,动作不甚连贯,一截一截得就好像便秘似的。
“哎我操!”
接下里是一连串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该拐的时候他没拐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一棵大树,他跟个猴儿似的身手利索地蹦了下来,任凭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毫无悬念的一头磕到了树上,铃铛“吧唧”一声滚落到那男孩儿的脚边,车头一下子偏了九十度,看上去特别像一个上吊自缢的吊死鬼死后的惨象——头歪至一侧,和身子扭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那男孩儿却还傻不拉几站在一侧,没有赶上来给这新洋马收尸。
然而他那姿势却诡异极了——两个膝盖紧紧靠在一起,全身僵立,一动不动,两只手捂在自己裤裆上,一脸生无可恋,眉头紧皱、龇牙咧嘴的模样分外滑稽。
“邵一乾!哨子!晚上去小树林抓知了去不?”
大老远跑过来一个带着圆眼镜的小男孩儿。
这小男孩儿是邵一乾的另一个邻居——隔壁卖药的老陈的宝贝孙子。哦,那隔壁卖药的有个官方大名,叫做“村卫生所”。
卫生所的老陈恐怕要算整个三江村文化水平最高的人了,好多年前从中州城里的卫校毕业,倒腾了几批扑热息痛、青霉素,扯去果农的皮,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随时随地都挂着听诊器、故意把眼镜戴在鼻尖儿上的老教授级别的知识粪子。
老陈积极响应村支书的号召,去城里批发药品的时候顺带买了本盗版的成语字典赏给了他的小孙子,陈萌。
所以陈萌是个文化人,精确点来说,是个有点儿二百九的文化人,或者……有点儿艺术细菌的二百九。也许是老陈认为戴眼镜更加凸显文化人的气息,硬是给陈萌配了一副紫边框的一百度近视镜,叫他光荣地成为了三江小学里头一个带上近视镜的人。
这小子别的不提,反正成语会得挺多,要甩邵一乾好几个地球赤道。
他还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蛋,成天价儿窝在家里看奥特曼的光碟,一到晚上才和夜猫子似的出来活动,所以和成天出来撒野的邵一乾相比,那就是白雪与煤渣,视觉对比分外明显。
再加上老陈固有的“斯文人穿长裤”的观念,认为穿短裤的一律都是流氓,所以他即便是跑出来玩,也一定裹得密不透风——长袖衬衫和长裤是标配。
夏天跟着山大王邵一乾去树林里抓知了,一直是他延续多年的老传统。
有第二个人在时,邵一乾那屈辱的疼痛根本憋不住。他两手还捂着裆,难以自控地原地上下蹦了起来,结果这一蹦简直要老命了,疼得他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他翻了个白眼,用鼻孔看向来人,没好气儿道:“抓个屁,今天晚上我要去小池塘边儿上看大戏。哎你不知道?前两天大队上热死好多老头老太太,都赶着同一天下葬,我妈他们锣鼓队从早忙到晚,几乎就没停过气儿。”
陈萌提溜着裤脚往树下一蹲,一只手在自己脸侧扇风,十分吃惊地道:“你爸你妈没揍你?”
邵一乾弯腰把滚落在脚边的车铃铛揣自己兜里,说:“你说老洋马啊?”
他看了看树下那堆无异废铜烂铁的钢筋架子,似乎在对那玩意儿进行一个精确的伤残评定,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耸耸肩:“照这种级别的,我爸顶多赏我一顿扫帚棍子。”
说完了他还十分欠揍的原地扭了几下**,得意道:“我都不稀得躲。”
陈萌扶了扶自己的眼睛,“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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