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孙蓬才陪同孙娴从思象宫探望过元后,哪知不过隔了一夜,上个早朝的功夫,人竟然没了。
“娘娘的病本就重,前几日的好转应当只是回光返照……”太医摇头叹息,身边围满了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的各家女眷。
孙蓬站在人群外,听着太医的声音,有些担忧地望向宫殿。
元后的病,说到底,是伤了根基,这才一日重过一日,且怎么也好不起来。再加上今年冬尤其寒冷,大雪不时落下,一下就是整整一日,屋前屋后若无人清扫,足足能积起一个小腿肚这么高的雪来。
这样的天气,元后的身子自然是越发不行了。
可谁也没想到,元后的最后一面,无论是熙和帝还是大皇子,竟然谁都没有见到。
孙蓬是亲眼看着谢忱冲进思象宫的。
宫女们欲将人拦下,可宫女们哪里困得住谢忱,不消片刻功夫,便还是叫人冲了进去。从殿里出来的太医似乎正巧被他撞上,出来时一边摇头惋惜,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不多会儿就叫闻讯而来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熙和帝乘坐轿辇赶到宫门口时,殿内已经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如一头失去母兽的幼兽般绝望挣扎。
熙和帝立在殿外,面容深沉,殿内绝望的哀嚎一点一点击溃了他最后的冷静。
“稚奴……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稚奴是元后的闺名,听得熙和帝这么一声叹息,谁人不心头一惊。
王皇后才死,朝堂上就有人提出请熙和帝另立皇后的事。打皇后主意的世家从来不少,有人提出另立皇后,自然也有人提出复立废后。就连熙和帝也都隐约透出消息,想将元后重新立在身边,也好生同衾死同穴。
可奏疏上了才没几日,元后没了。
*****
“娘娘临终前,留了话。”
裴絮跪在人前,低着头,轻声道。
“什么话?”谢忱问。
他坐在思象宫中,长久地望着寝殿内只剩拇指盖大小的一截蜡烛,手里紧紧握着孙蓬方才为他斟满的一杯热茶。
许是因为殿内未起暖炉,裴絮跪在地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娘娘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为殿下留了话。娘娘说,这一生亏欠殿下太多,没能做到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事……娘娘说……若殿下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打算做什么,都盼着能得偿所愿,不必受到拘束。”
孙蓬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放在了谢忱的肩头上。
谢忱微微侧头,绷紧的下颚缓缓放松。
裴絮低低道:“娘娘还说,三殿下既犯了大错,理当伏诛,如何能因为她而放过。等她去了,就叫三殿下上路,她会在底下等着,等着以母亲的身份好好教养三殿下,省得将来再入轮回,仍旧生出这副叫人糟心的模样。”
孙蓬听到谢忱低低叹了口一口气,心如刀割。
裴絮抬头看了眼他:“殿下……娘娘还提到了孙郎君。”
孙蓬手一缓,从谢忱的肩头收了回来,却在半途中被男人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说了什么?”谢忱低声问。
“娘娘说,若是殿下当真决定这辈子不娶妻生子,就千万记得好生宽待孙家郎君……”
孙蓬只觉得眼眶发红,别过脸去忍下了欲流出的眼泪。
身后,是谢忱低缓的,透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好,孤都知道了。孤会依着阿娘,全部做到的……”
说完了元后留下的话,裴絮似乎长长松了口气。
元后身边仅有的宫女内侍虽还未离去,但皆已经有了安排,只等着元后的丧事结束,便会各自离去。唯独裴絮,因身份特殊,无人敢随意调遣。
孙蓬回过头来,便瞧见这位曾经的贤妃,不卑不亢地跪坐在地上,神情舒缓,仿佛已经找到了自己余生的去处。
“殿下,请让我为娘娘守陵。”
孙蓬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下意识地问了句:“姨母可知道守陵究竟意味着什么?”
裴絮的年纪并不大,宫女还有放出宫的那一天,守陵却是一辈子。
熙和帝已经下定主意,要将元后葬入皇陵。这就意味着,一旦裴絮真的去守陵,就是要与那些被遣派守陵的宫女内侍一般无二,告别亲人,守着被锁住的大门和无望的岁月,守着清冷寂寥的陵寝,就这么永终死以为期地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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