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连忙扶鸳鸯起来,仔细问时,方知官差已经押着贾政、贾琏等人往极北流放之地而去,贾府里贾宝玉每日里疯疯癫癫,说些有的没的话,全然不管事,管家大权落到了贾环的手里。这贾环从小和赵姨娘一起生活,格局最狭窄不过,因嫌府里开销大,四处倒腾未寻出几两银子的家用,再加上想起从前不得志时候凤姐不曾给赵姨娘母子俩好脸色看,故而竟然起了坏心思,想把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卖到别人家里当童养媳。平儿受王熙凤临终前托付,哪里肯依,奈何王熙凤的亲哥哥、巧姐的亲舅舅王仁从旁一力撺掇,平儿一个人孤掌难鸣,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巧姐抢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卖往何处。平儿悲痛欲绝,整个人差点发了疯,正巧鸳鸯对贾家的事情颇为留意,知道了消息,故而匆匆赶进城来,求孙穆她们拿个主意。
孙穆听鸳鸯如此说,也是大吃一惊,感叹道:“虽说人穷志短,也想不到探春姑娘那般的人品,竟然会有这样的亲弟弟。”又道:“若论财力,我们拿银子去赎巧姐,倒也不难,只是如今京城那么大,如何才能打探得她的下落?”
黛玉在贾府时,颇得王熙凤照顾,听闻王熙凤死后,她唯一的一点骨血居然如此遭遇,心中恻然,下意识望着宝钗,念着宝钗素来足智多谋,希冀或有良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同大海捞针,却又往哪里找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黛玉正惆怅间,宝钗却已经开口道:“这个倒不难。既然是卖做童养媳了,定然要有中人从中拉纤保媒。不若寻几个中人打听打听。”想了想又道:“记得有个绰号叫做王短腿的马贩子,很讲义气,行事也颇爽利,不若唤他来问问。”想了想,先吩咐人将贾芸请来,众人一起合计。
贾芸说:“薛姑娘说的有理。这王短腿我也曾听说过,为人最义气不过的,道上也吃得开,我从前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事就交与我办好了。”其实自荣国府败落后,他常顾念着昔日恩情,上门照拂一二,奈何荣国府如同一个无底洞,里头的公子哥儿们、太太姨太太们个个嗷嗷待哺,贾芸只觉得财力能力有限,不足以应付,吓得也不敢去了,私下无人之时深以未曾尽心为憾。
贾芸小时候家世已经败落,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门道是最精熟的。他出了姚家门,先买了酒和菜,请了醉金刚倪二、马贩子王短腿等人到家里,结结实实吃了一顿,末了,将求他们帮忙的意思给说了。那王短腿尚未说话时,醉金刚倪二已经是拍着胸脯打包票了。倪二素来以放高利贷为生,江湖习气颇重,身边称兄道弟的人也多,过不了几日就打探出来,巧姐竟然被人几次转卖,最后落到了妓院里,被老鸨当做未来的头牌养着,每日里又打又骂命她学些吹拉弹唱,思量着将来等巧姐长大后名动京城财源滚滚的主意。宝钗等人托了王短腿和倪二再三上门说合,足足使了一千两银子,才堪堪将巧姐赎出,更不带回贾府,却养在鸳鸯身边。
宝钗原本以为,为了赎巧姐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因这银子是公中的,连同妙玉、刘姥姥、香菱、鸳鸯等人都有份在内,生怕众人不满,不想连同刘姥姥在内,所有人都是赞不绝口。连妙玉都被惊动了,说此善举胜造七级浮屠。
这日京中初雪,梅香浮动,宝钗和黛玉在花园的亭子里饮茶,不期然提及此事,宝钗便叹道:“我本以为世间人心险恶,须处处提防,常见大观园里众丫鬟们为了些许小事你提防我,我提防你,个个都如斗鸡眼一般,想不到真正遇到事情,一千两银子,她们却眼睛眨都不眨,只是连声叫好,我这般私底下臆测别人,反倒惭愧起来。”
黛玉笑道:“一来是你总想着面面俱到,一向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惯了,故而有此忧虑,并非胡乱臆测的过错,二来你天生有一对点石成金的巧手,她们那些本钱,在你手上不过一年,已经翻出了这许多出息,全是意外之喜,银子来得快了,那等锱铢必较的寒酸气也就尽去了。何况是救人一命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事,她们自然乐意欢喜。“
宝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几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了?我竟不知!”一面说,一面伸出双手来给黛玉看。黛玉便拉了她的手细看,只见莹白细腻,纤秾合度,偏偏柔弱无骨。黛玉突然心中一动,将她的手轻轻放下,若无其事般提起鸳鸯的事情道:“记得当年在贾府里时,人人都嚷着鸳鸯怕是看上琏二哥,想同平儿一道做个伴了。凤姐姐那般胸中有沟壑的人,听了风声也不免拈酸吃醋,每每在人前人后对鸳鸯试探。如今看来,鸳鸯对琏二哥淡淡的,倒是为了凤姐姐鞍前马后。你说,难道鸳鸯竟对凤姐姐……”
宝钗自和黛玉重逢之后,虽然和她情同姐妹,每日同住一屋,但各自守礼自持,从未越雷池一步。如今听黛玉说别人的暧昧事,不免面红耳赤,竭力装作泰然自若,道:“据我看来,鸳鸯尚待考证,但另有一人,却对凤姐姐忠心耿耿,连我也是佩服的。”
黛玉低头想了一回,道:“莫非是平儿?”
宝钗点头:“自巧姐之事后,她对贾家越发心灰意冷。贾环治家无力,贾家逃奴层出不穷,平儿起初还凭了昔年协助凤姐管家的威风,弹压一二,如今却是全撂开手了。”
黛玉诧异道:“逃奴如此猖狂,难道贾家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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