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挣扎越来越弱,成串的水泡由大至小,间或只有那微弱一抖,诉说着有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窒息的感觉是痛苦的,但好像又不是全然的痛苦。那种氧气被抽离,毛发被打湿,明明想挣扎却依旧想抽取气息的感觉太痛苦了。甚至会想到,如果没有神识的话就好了。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但如果没有神识的话,痛苦就会无限地缩小,就会变成针尖藏在心底里,就不会在朦胧中想到舅舅,就不会分出念头来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现在这样。
瞳孔已经渐渐扩散开了。
原本就滚圆的眼睛瞪的更大,毛发又紧又密地黏在身上,它原本蓬松的身体原来也是小小一团,像一只被剃光了毛又被拉长的鹌鹑,失去紧缩能力的身体瘫软成干裂的面条。
据说人类在离世之前,过往的回忆会从眼前如放电影一般播映出来。但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轻轻摇曳着飘了起来,并没有回忆出现呢?
反而有光芒,遥远而淡漠地,从海天相接的地方接二连三地疾奔而来,射中了额头,割开了喉咙,从紧缩着的眼皮里扒开了一条缝隙。
这条河是连接着大海的一道支流,河道宽广,在丛林间穿行时也会有湍急的瀑布日日不息,只是来到城市之后被人为地缩短,才显得平静起来。然而在它舒缓的外表下,澎湃而不甘的力量正在缓缓涌动。
原本紧扎着的布袋突然裂开了小口。骤然涌入的水流激烈地在脸上扑腾,二郎弥散的神智被拉回了一丝,它勉强睁开眼,虚软的身体却被什么东西挑了起来,落在了柔软蓬松的毛发上。
这是……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它心内一个激灵,早已合上的眼睛终于被神智击打的奋力睁开了。它正趴在一个东西……哦不对,一个活物的头上。这个活物庞大的身躯在深不见底的河流里自由游动,分隔开的水流如同有神智般低眉顺眼地向两边切割开来,身旁游过的生物们屁滚尿流地四处溃逃,只敢藏在珊瑚礁和坚硬的岩石后偷偷瞄上几眼。
二郎张大了口,下意识地抱住这个活物金刚岩般坚实的角骨。
明明是在水底穿行,耳边飒飒而过的却是仿佛永无止境的风声。这个活物的身躯庞大到无法衡量,目之所及只有爪边能抱住的角骨,骨骼强硬到坚不可摧。
它的身体却比灵蛇还要柔软丰腴,金色的毛发由深至浅,蓬松绵软像一望无际的溶金色草坪。
这是……龙么?那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生物?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郎犹豫地将头埋在深不见底的毛发里,想从这起伏不定的骨骼中扒拉出能用来交流的器官,至少也应当是有能视物的眼睛,或是张有能交流的嘴。
还没等它看出来什么,这条龙已经带着它沉入了水底,在一片凹凸不平的沙地上将它放了下来。
确切地说是将他甩了下来。
二郎不知道的是,当它在袋子里奄奄一息弥留之际,这条龙已经将这条河甩起了三层楼高的巨浪,将岸边的那对原本就神经衰弱的老夫妻吓的当场昏迷。水下传播声音的速度好像比岸上要快,因而骨骼互相挤压所发出的刺耳的响动,竟有种用钝刀子割肉的压压迫感,好似一点点把巨大坚硬的石头塞进狭窄的古洞中。石头被剁的满地残渣,碎滓在地上铺成一片。
这条龙在一寸寸收缩变小,满背色泽鲜美的毛发缓缓泛浅,长而冷酷的角藏在了耳后,金色的发丝水一样铺了满背。他像个人一样手脚摊开在地上,趴在泛着灰尘的砂地里不动了。
好像古代童话里的睡美人。随着他化为人形的过程结束,那些仅存的氧气好像跟着溜走了。又是一只无形的缺氧巨手扼住了二郎的脖子,它在旁边扑腾了几下,青紫着脸翻滚到那条龙身边,揪着他的耳朵就咬了上去,嗷呜嗷呜地惨叫:“哞哞哞哞——(你这混蛋,快让小爷呼吸——)”
谁特么管你是不是睡美人啊,给本少爷爬起来啊啊啊。
难道就这么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么。
一根手指忽然点在了它的额头上。
这一幕对于二郎来说,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自从有了神识开始,这是二郎第一次承受到了这样的痛苦。这是根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白的连手背上金色的小绒毛都看不清晰,但那种充沛丰盈的,如同无穷无止的力量却指尖横贯进身体里,沿着它细弱的血管滚流了一圈。它的皮肉被重塑,身体被分裂,每根骨头都被敲开重新接续,血管在暴突中涌动的浆液溅染了身边的碎石。那只手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睁了眼,他依旧无骨似地趴在地上,被睫毛覆盖住的眼瞳里却藏了太阳,浸满着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光芒。
二郎不可置信地低头打量自己。这是人类的手脚,和一直照顾着它的救助院的姐姐有相同的构造。
小小的手指和蜷成一团团的脚趾,挺直的鼻梁和头顶上两只还没缩回去的猫耳。
二郎尝试着用人类的语言吐出几个字来,叫出口的却依然是百转千回的一声:“喵”
那条龙伸着长长的胳膊揉他的脑袋,眼眸弯起,恍惚是个微笑的模样。
盈先生一直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救他,或许只是路过而已,或许只是一时的恻隐之心而已,也或许是因漫长的生命实在寂寞而已。
一切都恍如隔世,记忆好像是最会骗人的东西,总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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