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瑢应道:“是,李婴,这便出发罢。”
少了那两百人的拖累,三人全力赶路,崎岖陡峭的山路也不曾拖慢多少行程,到正午时分,三人已进入参天密林,树高百丈,枝叶繁密,遮天蔽日,日光难透,林中晦暗,仿佛入夜。
李婴最后引着二人抵达了一处青藤缠绕的山壁,将藤蔓拉开,便露出藤下长满青苔的苍老岩壁。
谢瑢见了只笑道:“这点雕虫小技的拙劣幻术,倒是辱没了神州鼎。”
他走上前去,扬袖略略一拂,那苍老岩壁顿时不见踪影,露出个两人高、四五人宽的洞口来。
幽暗光线下,这洞口黑洞洞好似猛兽巨口,往外散发着森森寒气。
李婴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往里只需十尺,便有魔物挡路,贫道枉修五百年,竟……不是对手。是以至今不敢入内。”
陆升见他畏畏缩缩,一时间豪气陡生,握住剑柄走进洞中,一面朗声道:“不需担忧,我来对付它!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小爷我……”
他嗓音清朗,在山洞中冲击石壁来回激荡,这隆隆响声中,却清清冷冷地插进来一个清澈如水、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嗓音,不疾不徐道:“陆抱阳,你又在喧哗。”
第98章 金屋错(十一)
陆升一听那嗓音,大惊失色,叫道:“先……水月先生?”
他加快步伐,绕过前方横突的岩壁,便见到满眼清幽水光,那洞中显出广袤湖泊,波光粼粼,清远幽雅。
靠近湖岸的水面上建了座黑瓦红柱的八角亭,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有茶盏,一名穿着青色书生长衫的男子正坐在桌边,手持一卷古书,温润含笑,目光如清泉,柔和看着他,“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陆抱阳,你一点没变。”
此人竟当真是黄鹤一别、杳无音讯的水月先生。
陆升眼眶发热,使劲揉了揉,瞪大眼睛看他。
水月先生见陆升立在湖畔,满脸怔愣,不觉摇了摇头,叹道:“还是这般迟钝……罢了,过来。”他朝陆升招了招手。
陆升又惊又喜,一面迈步走上通往湖心亭的窄桥,一面颤声道:“先生……先生离开陈留郡,原来躲在这里?当真是巧遇!”
不料尚未跨上窄桥,就被人拽住腰带,猛力往后拽。
他一时不查,踉跄后仰,却正好靠在身后人怀中,仰头看时,谢瑢那形状姣好、白玉般的下颌便落入眼中。
陆升皱眉道:“阿瑢,放开。”
谢瑢却冷笑道:“看见谁不好,你竟偏生见到水月了。”
陆升听得刺耳,又唯恐水月生疑,急忙跨前一步自他怀里挣开,低声道:“先生面前,不可放肆!”
水月已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停在湖心亭边缘台阶旁,仍是不疾不徐问道:“抱阳,这是你什么人?”
陆升张了张口,竟心虚了起来,讪讪道:“是……是友、友人。”
水月却只含笑打量他,一双眼仿佛洞若观火,愈发令陆升心惊胆战,再度挣脱谢瑢的手,要往桥上走去。
不料谢瑢却在他身后冷冰冰开口道:“陆抱阳,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这就当场奸了你。”
陆升委实不曾想到,谢瑢厚颜无耻起来,非常人所及,竟当着水月先生说这等下流言辞,一时间又怒又羞,不敢抬头看水月,却也当真不敢再向前迈半步,更是窘迫得满面通红,险些气得哭出来,他紧扣手指,咬牙道:“谢瑢,你——”
谢瑢却不紧不慢又道:“原来你心中最畏惧的事物,是水月先生。”
他一字一句,尾音冷酷,却好似带了些火气,陆升才要不假思索回一句“废话”,眼前却突然一花,景象扭曲变形,湖泊、窄桥、湖心亭,连同亭中含笑卓立、仙姿翩然的水月先生一道消失了踪迹。
原地便只留下了一个长宽各十余丈的巨型蜘蛛网,蛛丝粗逾成年男子手臂,晶莹剔透如水晶雕琢一般,蛛丝交错处点点光华闪动,华美璀璨,叫人目眩神迷——
陆升只觉满目珠光,直待谢瑢按住他肩头旋过身来时,才陡然回神,顿时察觉到后怕,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抓住谢瑢衣襟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嗓音干涩问道:“那仍……仍是幻术?”
谢瑢不答,只神色肃穆,单手握着龟甲残片,残片的刻纹光华闪闪,竟同蛛网交相辉映,彼此明灭亮暗一阵,仿佛你来我往、彼此应和,随即蛛网上光芒渐渐黯淡,龟甲上光辉则愈加强烈刺目。
陆升悄声退到一旁为他警戒,屏息静气,不敢打扰,却见谢瑢额角渐渐汗湿,喘息亦是渐渐浊重,这公子哥儿平素里总端着风月闲散、淡泊俗世的架子,这副竭尽全力的姿态,陆升往常只在床榻间能见到,如今难免令他心猿意马起来。一面想入非非,一面却抑制不住担忧,叫他好不矛盾,无异于折磨一般。
好在谢瑢这姿势未曾持续良久,便突然抬起手,将那龟甲收了,仍是闲定道:“成了,你再看看。”
陆升便转过头去,那水晶蛛网光华全失,已经化作了寻常蛛丝的灰白色,又经历长年累月风化,处处破损断裂,这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模样。更有甚者,蛛网上却黏着几具尸骨,有人有兽,骨架干干净净,一丝皮肉痕迹也不曾留下来,就连骨架上也留有侵蚀痕迹,许是被蜘蛛毒液腐蚀过重所致。
陆升顿时浑身僵硬,头皮发麻,缓缓转过头去看谢瑢,哭丧脸道:“若是我方才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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