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本领神通的经纪人,事情自然不会逃过顾伦耳目。几番来电话问候,都被崔然嬉笑应付过去,顾伦听他满不正经,便常常陷入沉默,每每如此,崔然便有些手无足措,怕多说多错,也相随闭了嘴。
最终总是尴尬收场。
某次通话,恰好身在办公室。黄至渝在落地窗前假装眺望对面写字楼,通话甫一掐断,便转回身来,细细端详崔然。
崔然刚抽出一支烟衔到嘴上,打火机几次点不出火,低声爆一句粗口,摔入垃圾篓。
黄至渝走来,递上一只银白色的。
与顾伦相似的喜好。
崔然兀自一笑,接来,点火,深吸一口,合眼,烟雾从口鼻中钻出,刚毅的轮廓似得到柔化,神色逐步放松。
“假如我是你,必然把公司放在首位。”黄至渝语气淡然,“五十而知天命,陆建平在外把持有度,对顾伦只不过是之前一口恶气淤积,只要尝过一口,就不再会觉得新鲜。”
崔然笑道:“届时我再把人要回来,该是我的,依旧是我的?”
从某个方面说来,他并无损失。
黄至渝并不表态,也无需再做表态。
他的确是位能人,理性时候多过感性,面对祸端冷静自制,甚至能写出如证明题般条理清晰的分析公式,所得出的结论,必然也是最大限度降低弊端的最佳解法。
然而他崔然不是能人,没有所谓的大智。
他沉默过久,黄至渝似乎已经知道答案,另将话题岔开。
既然崔然果决,事情无力回天,这一页便没有停留过久,自然而然揭过去,影响虽说大,倒也不至于地动山摇。崔然也没有j-i,ng力在这件事上继续耗神,因为不出一个礼拜,便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来自黎冬琳。
“离婚?”
内蒙入夜寒气逼人,工作人员晚上聚餐,订的包厢,顾伦受邀,便也去凑了热闹,方才回到酒店房间,脱去羽绒服,坐在沙发上看书喝咖啡,一身寒意犹在。
电话那头,崔然语调平缓:“只讲性格不合,双方自愿,儿子归男方,她移居回国。”
“接回香港?”
“当年丑闻传出,外祖母已经同她断绝关系。”崔然道,“假使我不管,就没有人再管她。”
顾伦沉默,应了一声。
崔然又道:“你说得对,血浓于水,她是我母亲。”
眼睑下垂,对着咖啡吹了一口气,又在手中轻轻一晃,沉吟半晌,“但求心安,觉得值得,就尽管去做。”
崔然忽然轻笑一声。
顾伦喝一口咖啡,笑道:“这么开心?”
安静时间有些长,顾伦能听见那边零碎的响动,大概是手上有小物什,正随手敲击桌面,时轻时重,频率混乱。
声音戛然而止。
“有些紧张。”声音略低,又短促。
顾伦道:“平常心。”
平常心。
崔然登上前往伦敦的航班时,也如此告诫自己。
黎冬琳这位丈夫是历史学教授,两人的儿子还不足十六,事实上崔然与他们素未谋面。见面时发现男人相貌远不及崔仲敏,但胜在文质彬彬,与黎冬琳出身相似。少年已经与崔然差不多高,混血原因,五官立体却不显夸张,更像黎冬琳,显得眉清目秀。
崔然将一切打点妥当,不让黎冬琳吃一分亏,父子二人也对他礼貌有加,意外地顺利,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正面冲突。
黎冬琳从始至终听从崔然安排,极少开口。
两方配合,便没有耽搁过久,黎冬琳无意停留,崔然也没有散心的兴致,直接乘机返回。
也是母子二人重逢后头一次坐下谈天。
“几乎认不出你。”黎冬琳说。
崔然平躺着,不止人随飞机悬空,连心也像是漂浮着,找不到着陆点。
至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黎冬琳也老了,她原本就算不上国色天香,如今肤色暗黄,毛孔粗大,眼角有极深的笑纹,原本的双眼皮也由于皮肤松弛而堆积为厚重的三层,像是要将算不上大的眼睛压垮。以前清瘦,如今有些驼背,胸部更平,十分干瘪。她本就不爱化妆打扮,年轻显得干净温婉,如今总算是败给岁月——又或许与这位e教授的婚姻也算不上幸福美满,才令她至此。
崔然不说话,合着眼假寐,不知多久,感觉一双柔软的手在描摹他的五官。
“你太像他。”她说。
崔然嘴角一咧:“你还记得他的模样?”
黎冬琳沉默下来。
崔然捉住她的手,让她逐一抚摸过自己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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