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被流年带走之后,在光阴的某个角落中才开始暗暗后悔。只是后悔也再该不回当初白纸黑字画定的押。
“真的不回来了吗?”
“嗯。”林风煞弓下身,脸侧的鬓发凛凛飘动。他在似要纵身离去的时候顿了顿,“鸡鸣驿南有个湖。”最后那个字只留在了他展动轻功余下的风声中。
他不用说更多的话。我也不用再问他什么。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刹那间又被一切填充得几乎炸裂。
鸡鸣驿。他完全不需要做任何诠释。
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
我看到手中的东西时,只觉狠狠被震撼了一下却再也道不出是什么滋味。
很多年以后,我会想起这时,依然无法想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这一幕如炽红的烙印铭记在心中。
我看见手中的,是刻着林风煞名字的锦衣令牌。
我将令牌收入怀中,从屋后绕出来,便看见红旗总旗厉初带着十几名红旗卫提着灯从我面前奔过。我像做贼了一般有些不安。红旗卫中有人认出了我,向厉初说了句什么,厉初这才注意到我。
“顾弗尘啊。”厉初看起来满面焦急,眼中又充斥着杀气,“你怎么没跟黄旗的人一起走?”
我皱了皱眉,果然沈不夜的消失和林风煞的离去,还有锦衣卫内部的骚动一定有什么联系。“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厉初道:“卫所里有反贼安插的卧底。只是他武功太高,被指证出便当下打伤两名兄弟逃了,现在正在搜。沈不夜带着黄旗卫在后山,你别去了,后山那地形太复杂,搞不好还没找到他们你就迷路了。
我忽然感觉手足无措,问道:“那卧底到底是谁?”
我走过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手中绣春刀刀鞘在地上尘沙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另一只手上,覆盖着鲜红蜡封的陈年好酒和垂下的腰牌轻轻碰出清脆空旷的响声。
风灌进空荡的断壁残垣徒留悲凉一地,只是越过腐朽的房梁之后便不知去往何处。
我清晰地记得,沿着这条黄土路,经过驿站和药店,在铁匠铺左边拐过。我隔着紧闭柴扉,看见院子中衰败的房屋。窗户洞开着,窗纸已经破烂不堪,隐约看得见窗棂上的蜘蛛缄默地编制着网。
我撩开衣摆跪下,伏地磕了三个头。
一个给爹,一个给娘。
一个给两年前死去的那个顾弗尘。
我沿着记忆中那条小路,穿过落叶铺满的坡道一直向下,来到那个澄澈的湖边。水面上泛着点点细微的银光,游鱼的尾鳍不时荡起一圈悠然散开的涟漪。有枯黄的树叶如扁舟飘在湖中。
身后树影婆娑,清风摇曳。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何处掠过的微风卷起额角一缕发丝。足尖一点,展动轻功踏上湖面。
清风灌进衣摆,从上至下如洗礼这被血与火淬炼过的身心。
“那卧底到底是谁?”
厉初偏了偏头,漆黑的瞳孔中似乎闪出不易察觉的光芒:“弗尘,你还不知道么?”
我咬着牙,指甲不觉捏进了掌心:“我不知道。到底是谁?”
水面漾起的点点晶莹水珠溅上长靴,四散如散落的珠帘。
“林风煞。”
脚下的清澈湖水像是久久冻结顽固到再温暖的晨曦也化不开的冰冻。
“林风煞?……怎么可能?”我僵硬地笑了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方才林风煞脸上那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是……凄凉啊。
厉初拳头往旁边的墙上狠狠一砸,咬牙切齿道:“谁言不是?当时有人亲眼看到他打伤同门逃了。指挥使说的好,果真是人心难测!”
我敷衍似的笑了笑,脑子里已经蜂鸣到什么也听不见。我将要转身的那一霎却听见厉初满不在乎地又说了一句。
我恍然失神一步没踩稳,半条腿落入水中,惊走缓缓游动的一尾花鲤。
“听说他以前曾经也是逆贼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欠下的血债不知有多少。林风煞只是个化名,他的真正名字叫做麟……麟什么。”
我稳住身躯,加速冲向湖心的小岛。
我听人说过,人在跑的时候眼泪是斜着飞的。
果然如此。
“哪个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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