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相爱。”
声音低沉,来得急,消失更快。
顾伦拍一拍他的后脑勺,不言语。
葬礼过去,老宅也空去一半,崔仲敏的事明明历历在目,但崔然时而醒转,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七年八载。他才知道这是疲倦,麻木神经,便总是不知今夕何夕。
事情渐渐回归正轨。
沈充给崔然找来公司细目与各部门汇报若干,除去开会时间,崔然就在办公室研读,然而这一干东西好比经书,不出半个钟头就要让他头昏脑涨,几天下来,也不见多少进步,一进会议室,依旧只能说瞎话。
近来顾伦休假,每日在家看书,研习老电影。崔然每日早出晚归,不能再往市郊别墅跑,却也不回自己挨近公司的住所,无论下班多晚,一定要到顾伦这里报到。总算明白为何有话说累了就该归家,较之他那一套套空旷的铁盒子,顾伦这套居所才可谈为家。有那段如夫妻般朝夕相处的回忆,有他亲手为他建造的植物园。因为总往顾伦这处跑,所以把崔仲敏的像也移动过来,搬一张红木桌,就放在客厅旁的阳台上,即便他忙碌,也有顾伦帮忙供奉香火。
崔然总在做梦,噩梦居多。每夜同床共枕,前所未有的亲密,也就更容易观察崔然的一举一动。顾伦有时会被他吵醒,见他痛苦挣扎,有时像是喘不过气,有时捂着心口,再有时捂住小腹。将他叫醒,却说并没有哪一处疼痛。他不想说梦境,顾伦便也不问。
这样的事在这段日子中不见少,有时在浴室泡澡,半个多钟头没有动静,顾伦赶进去,又回主卧,往床上扑一张大毛巾,到浴室将在池子中酣然入睡的崔然抱起,放到床上用毛巾擦身,再为他套上干净内裤,盖上被子。崔然全程睡死,连被擦拭阴`茎也只轻哼几声,不抓住机会做一番痛快事。
顾伦提心吊胆,一开始几次,打开浴室门时双手都有些僵硬,怕看见满池的血。
见他实在辛苦,顾伦便不时追问他工作状况。
崔然道:“过目即忘,而且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看资料。”
早有自知之明,也从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如今硬生生要找出一条路来,只能从头开始,亲手开垦。
“黄至渝本就看不起我。”满脸漫不经心,“如今除了顾老师,大概没有人不想看我笑话。”
顾伦沉默,随后问:“纪总他们如何?”
崔然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一翻白眼,再徐徐吐气,耸肩道:“酒肉朋友一干,不指望他们为我两肋插刀。”顿了顿,“我也从没有为他们两肋插刀过。”
崔仲敏感染hiv自杀,消息传出,崔然自然也有感染病毒的可能,接受媒体采访之前,所有人都在猜测,而于崔然而言,没有一通问候电话,所有人避之不及。
顾伦在他颈后一捏:“尽力而为。”
《捕鱼儿海》开机,顾伦随剧组前往内地。崔然却依旧住在他家中,连自己常住居所的佣人也尽数解雇,说来也是恩怨难了——那位白人厨师再度因顾伦被辞。又在顾伦这边另聘钟点工,连以往心水的海滨别墅也被闲置。
以前崔然总有花不完的时间,只要愿意,甚至可以到顾伦的拍摄场地,二十四小时与他如胶似漆,然而昔日有力无心,如今是有心无力。
办公室内乒呤乓啷一连串巨响,黄至渝刚到门外,顿足不前。
两位秘书助理缩起肩膀,对视一眼,似乎叹了口气。
不多时,咔哒一声,门朝里打开,沈充站在门后,见黄至渝,略微欠身,叫一句黄总。
黄至渝朝里看去,地上是碎裂的花盆、玻璃杯,倒泼的咖啡,以及洒落一地的书籍,报刊杂志,文件夹。
沈充低声吩咐两位助理进去清扫。
抬手一提衣领,黄至渝徐徐步入,见崔然躺在沙发上,合着眼睛,一动不动。浅蓝色衬衣,灰色西裤,深蓝细纹领带,乍一看,好像是另一个人。全是沈充软磨硬泡的结果,起初太子爷连出席董事会议都是花t恤,黑皮衣,牛仔裤,一双机车靴,他人一走,会场净是闲言碎语。
黄至渝将手上一沓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放,转身朝崔然道:“微泉的赞助合同,下午我再过来一趟。”
谁也不想触霉头。
崔然合着眼,听闻黄至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然而两位秘书助理进来清理一地的杂物。轻手轻脚,不久后是极轻的关门声,办公室彻底清静下来。
十余分钟过去,他一抹眼睛,长吁一口气,睁开眼,起身到办公桌前,打开合同。
除开看工作报告与项目细则,崔然每天须得往各部门视察,旁听大小会议,借此学习。茶余饭后看沈充找来的商业刊物,了解商界行情,连时政都不可忽略。高处不胜寒,崔仲敏为居其位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崔然一清二楚,自从十二岁那年黎冬琳离家,他就没有做过一天正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时光推移,又发现其实对死亡都已经坦然,更加胡作非为,醉生梦死,不留后路。
偏偏杀出一个顾伦。
当年飞机遇险,他确实是不怕死的,然而崔仲敏死亡后,他却无法照计划捅自己一刀。人总是贪婪的,一旦尝到情爱的甜头,就不甘于放手。
只要他在,他就舍不得随崔仲敏离开。
无数次将办公室砸得一片狼藉,休息过了,又只好继续。
按沈充的说法,崔仲敏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以至于公司诸多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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