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救国?
不得已,他终于回到了离开三载的家。看着生活在悲伤与牵挂中的亲人,文灏明白,自己的选择虽然是无奈的选择,但也是正确的选择。
当不成军人的他,至少,应该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了。
四川有句俗话,叫做“三九四九,冻死老狗”,意即农历节气大寒前后,乃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
这时节,草木泰丰都己凋零,唯有傲雪迎霜的梅花,却开得正艳。
文灏坐在书房,望着窗外迎风绽放的腊梅,却突然发出一声代表无聊的叹息。
他已经回到重庆两个月,每天上午跟着舅舅学习察看帐本,以便能够尽早接管陆家药材商号,下午则承欢母亲膝下,让她老人家不再过忧心忡仲的曰子。
他对这样的生活并无怨言,但是,的确会感到有些无聊。
每天收听到的电台消息,都让人乐观不起来。战局被动,战事吃紧,实在令人蒿目时艰,五内如焚。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提起毛笔,摊开宣纸,写下一首陆放翁的绝句:忆昨从戎出渭滨,秋风金鼓震成秦。鸢肩竟欠封侯相,三尺檠边老此身。
刚刚写完,墨迹未干,忽然从他身后伸出只手,一把抽走那张纸。
文灏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孔,立即转惊为喜,大叫道:“李云彤,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来人正是他中学时最好的朋友,李云彤。
李家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们的“天顺祥”商号遍布全国和东南亚,李云彤的祖父李耀庭在清末便已是西南商会的会长,他叔父李正阳曾为肇和军舰起义捐赠白银五万两,连孙大总统都亲书二局胆远瞩”的匾额赠予李家,其地位之显赫可想而知。
“陆少校,你还在气铁马冰河人梦来”啊?”李云彤看了看纸上的诗,连连摇头咋舌。
文灏情不自禁地向他诉苦:“昨天夜里我真的梦到自己还在保卫陇海铁路的战场上,一大队鬼子冲过来,我用机枪扫射,一下倒了一片,真是好痛快。醒来才发现是梦,徒增恫怅。”“呵呵,这样的意境,非陆游诗能表,而是稼轩公所谓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文灏扼腕不已,“为什么竟然只是梦!”真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睁开眼睛,才知道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这两个月你都窝在家里,不曾出去过?”“没有心情。”“越是郁闷的时候越要放松自己啊。走,我们出去玩。”文灏苦笑,“纵观重庆城,七里三分地,有哪一条巷哪一条街是我不熟悉的?没有什么走马观花的必要吧。”李云彤闻言,呵呵笑着执起他的手,“你落伍了!现在的都邮街广场和夫子池那一带,好耍得很!”他硬是把文灏拉出了门,坐上他的那辆别克车,一直来到从前的巴县衙门附近。
此处是长江与嘉陵江两江汇聚冲击而成的半岛,亦是重庆市最繁华热闹的地区,自从重庆变为陪都以来,这里的道路都改了名,变成民生,民权,民族等颇具时代气息和纪念意义的名字。昔曰默默无闻乏人问津的内陆码头,如今骤然处处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青年路上的柴家巷口处新建了一家名叫“国泰”的大戏院,李云彤把文灏带到这里的时候,剧院楼下的红水牌上写着,傍晚七点有厉家班的新戏,《穆桂英挂帅》。
文灏一看,叫了起来:“我听说过这戏!是梅老板排的,可惜听说他只唱过一回就辗转去了香港,不再演出。”“对啊,厉家班特意从承华社抄到戏谱,排练了好久,今天才第一次公演,要不是我预定了包厢,你我就没有这种眼福了。”李云彤得意兮兮地邀功。
“今天看不到,明天看也是一样的。”李云彤冷笑一声,“明天?你晓不晓得重庆一年也只有冬天的三个月才可以看到电影话剧和大戏?各种演出早就排满了,还等到明天。”“只有三个月?”文灏吃惊地问。
“你没听说吗?因为上半年被炸过两次,所以只有到了冬天,大雾弥漫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玩,所以戏剧都只能排到年尾的三个月里打拥堂。”“这样子啊……”看来没人能够逃脱残酷的战争带来的危害。
文灏还来不及抒发感慨,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从后面撞到他的人立即道了歉。
文灏转过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那个男人!那个和他同乘一条船,买小孩,开吉普车的男人!
可见他的确人才出众,邂逅一次,己令人印象深刻,长久不忘。
他依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大衣,看得出剪裁和质地都极佳,走路的姿势比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更加帅气,再配上俊朗得让人想入非非的面孔,堪称英姿勃发,玉树临风。
可是文灏并未忘记,此人包装好看,内里却烂到不行。
男人也显然认出了文灏,他冲他半邪半痞地笑一笑,然后搂着身边的人走进戏院。
与他同行的,是一名穿灰绸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甚是美丽,神韵气质更是又柔又媚,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刚照面时,文灏对他惊鸿一瞥,还以为是个男装打扮的姑娘。
扮男人装束是当时烟花柳巷里的风尚,早在二十多年前,那位蔡锷将军的红颜知己,艳名冠北平的小凤仙小姐,就时常以短发长衫的形象示人,宛如翩翩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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