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沉默。
老者是他熟识,姓蒋,是蒋家镇山太岁。蒋家与徐家一样是在朝堂屹立百年的将门。只是,在三皇子登基后,亦沉寂许久了。当初徐家被抄家,就是这位蒋家老祖放了老管家一马,给他报了信。
算起来,他们也许久未见了。
许久,那老者幽幽一叹:“徐小二。”
徐子墨亦唤了一声:“蒋爷爷。”
“徐小二,你可知道,一旦你进了这扇门,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那老者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徐家成为叛贼,而你徐子墨的名字,亦将在大周史册上留下叛名,供后代评价。”
徐子墨沉默一瞬,道:“蒋爷爷,徐家早已是叛贼了。”
蒋老祖也沉默。
徐子墨又道:“生前事尚且不能顾,又何谈身后事。我一生功过,只由本心,任由后人评说,与我此身无关。”
“没想到。”蒋老祖苦涩一笑,摇头:“你一个小辈,竟比我活了一辈子的人要洒脱,通透得多。”
他抬头,望着徐子墨道,“徐小二,我放你进去,你会杀掉皇帝吗?”
这话问得直接。
当场众人皆变色。
徐子墨摇头:“我不知道。”
他依旧是愤怒的。他想将那个一逼再逼的三皇子按在地上,用刀比着他脖子,让他也了解一下被人捉弄,生命不由自己控制的恐惧。可那个三皇子背后的一个国家的力量不由得让他冷静下来。
他必须克制。
蒋老祖一笑:“便是我不放,你也进来?”
徐子墨道:“是。”
蒋老祖道:“哪怕牺牲一切代价?”
徐子墨道:“是。”
蒋老祖道:“哪怕你会死?”
徐子墨道:“是。”
蒋老祖喟然一叹,伸手,大喝一声:“开门。”
虽年近古稀,他却中气十足。
这一声重喝依旧如洪钟般徐徐波散开,撞击着人的耳膜,摇晃着人挺立的身躯。血色夕阳下,单身立在城楼正中的蒋老祖神色凛凛,背板直挺,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个战场上叱咤的一骑单刀,策马狂驰的将帅。
徐子墨朝老人家深深拱了一拱手。
这亦是英豪。
英雄从不会迟暮,只是退隐而已。
“我们走。”他高高一甩马鞭,双腿一夹,极快驾了一声。赤红的马儿便一团火似的奔了出去,如一记长枪,在宽阔的石道上破开一条巨大的缝隙。接着,缝隙被陆续赶上的大部队冲开,撕破,最后消失。
他们朝着皇宫进发了。
已是深夜了。
城中无一人拦他们。
他们到了皇城门口。
有侍卫拦他。
徐子墨一刀劈晕了他。
扑上来的人更多,徐子墨眉头未曾稍动,举手,杀敌。
手起头落。
他自皇宫门口,一步一步杀了进来。皇城大门,一重宫门,二层宫门,正中的议事场,更深处的正皇宫。而皇帝寝宫远远的如一座金山,辉煌灿烂。徐子墨一路踩着尸山血海,口中只有一句话:“我要见你们皇上。”
他到了寝宫门口。
战战兢兢的太监脸白如纸,话都说不完整:“逆逆逆贼,退退退下。”
徐子墨朝前走。
一步。
再一步。
他逼近着他。
太监吓得连连后退,声音里已有了哭腔:“退下……”
“让他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寝宫深处传出。紧接着又是一声笑,“徐子墨,你来了。”
那太监如获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因为腿软,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又迅速爬起,捂着嘴跑了。
徐子墨一愣。
这声音……
他提着刀走了进去。
寝宫占地面积大,吊顶高,偌大一个空间,却无什么家具,显得又深又空。人一走入,便显得极为渺小。光线格外亮。细看下,墙壁各处一步一个烛台,数百根蜡烛燃着,红红黄黄的火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富丽堂皇。
临近最深处龙椅却极昏暗。
他居然将龙椅搬到了寝宫。
徐子墨吃了一惊,打量着龙椅上的人。
灰隐隐的光下,龙椅的金色灿光也蒙上一层阴翳。能并排坐四人的龙椅如一尊庞然巨物似地蹲坐着。他人又瘦又小,端坐在龙椅正中,反而被那巨大而辉煌的背景衬托的矮了一截,又小了十岁,像个阴沉沉瞪着眼睛的孩子。
徐子墨往前走了一步。
他想看清那人。
刚走了一步,他的长枪却在金色地砖上划出吱啦一声杂响,细小的声音在完全寂静的环境里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像察觉了被打断了似的,又戛然而止,猝不及防,是令人喉咙发痒的声波。
徐子墨吓了一跳。
这里竟再无旁人。
“你的声音很熟,你是谁。”徐子墨不再往前走。他的声音在空幽的环境中弹出回音,如同自己同自己对话。他提高了声音,“不要躲在暗处,你不是一直想捉到我吗?出来。”
空气中陡然出现一笑。
那人从龙椅上站起来了,被四面八方的烛光扑照,他身后出现无数条淡灰金的影子。他走着,那一条条影子也与他一同走,变长变短,没入他的身体。是一个个与他同根同源的,阴暗的他。
徐子墨紧紧盯着他。
忽而他睁大了眼:“是你。”
他穿着威严的龙袍,人却比从前更瘦,显得衣服里空荡荡的,仿佛龙袍在架着他走。一张脸苍白如雪,连烛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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