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李家人不宠爱元吉是人所共知的事,虽然同住一个家里,但那种隔阂与冷漠,显然得连身为外人的我都看得出来。这对李元吉来说,或许是好事。没有人管他、理他,他就可以尽管挥霍他年少的张狂。而他也不负众人所望,既是没人管,就坏事做尽。连养娘也会狠心打死的人,对他来说,杀人伤人乃家常便饭。李家长辈骂也骂过,教也教过,教不好,就更是放任。
而对於这个弟弟,李世民一向也很少提及,然而,他双眼从没少留意过他。每次当元吉闯祸回来,李世民的眼神当中,总少不了一种高高在上的鄙陋。
「陛下不喜欢他?」
那天我在庭园里,看见李世民倚在栏边,一付好整以暇,远远看著从李渊房里气冲冲跑出来的李元吉犹如隔岸观火,又见到他眉眼里挂著那种鄙夷。我这样问他,他唇角当下添了一分笑意,悠悠告诉我一声「不喜欢」。
他口里说不喜欢,那眉眼却笑得深了,渐渐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地步。深不可测,但其实我皇的心意,又哪里是我能猜测出来的。
於是我也托著脑袋,看他远望那边厢怒气冲天的李元吉,自得其乐。
李元吉曾说能三天不吃饭,不能一天不打猎。李世民也喜欢打猎,不过两人的手法,不尽相同。打猎时的李元吉投入奔放,他会化身成兽,像不要命地追捕猎物。齐王打猎何止用箭,他更爱使槊,挨近猎物直接捅死它们,近距离感受猎物死前的痛楚。李世民则永远会处於高位,他冷静沉实,绝不丧失身为人类的理智,往往会使弓箭。总之直至他拾起猎物之前,双手一定不会有血污。
那天我随李家出外打猎,山间蹦出一头毛色洁白如雪的雄鹿。李元吉抢先驾马冲前,没入林中前不忘回头望了望李世民,给了个挑衅的目光。我本以为李世民会跟著去,与他一决高下,却见他立在原地不动,脸上是那一贯的蔑视之色,而当中,却透露出了一种掩不住的悦乐。他就这样白白看著李元吉追上雄鹿,舞槊与它近身角力,看著李元吉在雪鹿身上划开数道口子,毫不忌惮地任鲜血染污了雪白珍贵的皮毛。
我见李世民动也不动,不禁问他:「你就由得他赢你?」
李世民好像沉醉在什麽似的忽然猛醒。眉目一闪,他朗然一笑:「凭他?怎麽可能!」
他就面带那种宠溺而满怀心事的笑,策马去了。大弓一满,矢箭脱弦,无差无误地插入雪鹿的心胸位置。雪鹿後腿猛蹬,一命呜呼,李元吉眼见自己吃到嘴边的猎物被抢,当下脸死如灰,什麽心情也没有,打猎才进行到一半就走了。李世民什麽都没说,就这样看著他走,而脸上笑意不减,彷佛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当夜,李世民就带著这雪鹿的鲜剥皮毛来到齐王府,无视李元吉的逐客令,就展著那张皮毛,直接走进了他房里。我在房外,听到他这样说:「四弟好像很喜欢这雪鹿,为兄的特意把皮毛送给你的。怎样,喜欢吗?」
不料李元吉未等他说完就抄起茶壶挥向那皮毛上,哗啦一声,皮毛本就满是槊孔与鹿血,现在加上茶印,想必会变得更是狼藉。李元吉乾脆一手扯下那皮毛,直接揪住李世民的衣领:「李世民,不要给我假惺惺的!你就想逞想威风,想挫败我,但我告诉你,上天不会永远偏爱於你的,我李元吉……」
话到这里就没了。然後房内一片嘈闹,谁摔破了杯子,呯呯磅磅的,接著灯火灭了,室内一片漆黑。我倚在门边,只能依稀听见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寂静中终於爆发出元吉的恶骂。
「杂种!!你这天杀的……!!狗娘养的……」
李元吉骂得越来越毒辣,我却听见当中有李世民微弱的笑声。及後李世民几乎是被李元吉摔出门外,他人不慌不忙地站好,整理衣冠,这才缓缓转身面向关住的门,又带著那脸优越而自满的表情,朗声长笑。
我用猜的,把房里的事猜了个大概,然後脑里就蹦出了一个词。
──猫捉耗子。
不久,李世民果然完成了他身为猫的本份,搭上了元吉的妻子,耍得李元吉暴跳如雷。妻子事少,面子事大。李世民似乎最清楚元吉的弱点在哪里,也最清楚知道他最痛恨自己所馀不多的尊严被折。最後元吉为了挽回面子,投向了太子党,联同李建成一起攻击李世民。
如此兄弟相残的局面,居然恰恰是李世民想见到的。他每天应对著太子党,忙不迭之间,却看出当中有不少享受的意味。
直至那夜太子党给李世民喂了药,让他半死回来,我终於不禁多口透露:「陛下,当心逼虎跳墙。」
对於我难得多言透露的历史,李世民却像是听到了童言童话那般笑了出声,还一副理所当然地反问我:「就凭他吗?没错,他顶多,就是狼虎之流。」
见他眼里又泛起那片自傲的目光,真龙天子之相形日露。我稍有不安,不自觉喃喃低语:「陛下既知李元吉凶如猛兽,那麽鹿死谁手,有待分晓。」
李世民冷哼一声,脸上的优越稍为收敛了一下,转迅就变回那种高高在上的神色,他双唇动了又动,执著「就凭他吗?」这句问话,一边来回斟酌,一边心不在焉地在长安城的地图上圈圈画画,把玄武门的图示,圈了四五六次。
於是玄武门一战在李世民眼里,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涉猎。撇开当时的政治因素,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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