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谁都不懂他。
懂他的人或在泉下,或在天涯。
踏仙君慢慢来到天池边,不是好天气,远处雾凇沆砀,池上雪籽湍急。他不动声色地立在那里,像一尊没心没肺、不知冷暖的木雕泥塑。
任由霜雪将他覆盖。
“楚晚宁……”轻轻叹息,“若是当年……”
若是当年,怎么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睫羽交叠,闭目阖实。
从来就没有什么若是当年,他是踏仙帝君,是修真界无人可及的尊上。他不知什么是后悔,什么是回头。
发生的就都发生了。
他不言悔,亦不言败。
哪怕血r_ou_模糊,亲离众叛,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再是荆棘密布,他都会硬着头皮走下去。
但是,在这浩渺天际,雪域长空之间,在这谁都不会瞧见,谁也不会知晓的地方。踏仙君负手立了良久,最终,还是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跪了下来。
在楚晚宁当年战死的地方,长拜磕落。
一拜。
二拜。
直至三拜。
踏仙君抬起脸,帽兜之下,睫毛凝霜,神情庄严,谁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然后他起身,仿佛了却一桩多年心愿,一语不发拂过斗篷黑袍,朝着昆仑山灵气最丰沛的地方掠去。
帝君既出,天下无人可挡。师明净没有选错,他有着人间至强的剽悍灵力,也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雄浑修为。
时空生死门,将开。
第290章 【死生之巅】寒梅并蒂生
薛蒙在地上躺着, 他一醉起来就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已与这天地间最大的魔头见了一面。他依旧仰面倒在雪地里, 昆仑之巅的皓雪纷纷扬扬飘落,如同春日柳絮, 秋日苇花, 将他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撑着一把鲜红色的纸伞, 自大雪里走近。薛蒙眯蒙着眼, 而后他瞧见一张清冷冷的脸庞。
“梅……”
薛蒙咕哝一声,含雪两个字不曾说出口, 他太疲惫了。
“嗯,是我。”梅含雪话不多,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薛蒙趴在梅含雪肩头, 却不走,反而问:“有酒没有?”
梅含雪道:“没有。”
薛蒙浑当没有听见:“好好好, 那你陪我喝一杯?”
“……不喝。”
薛蒙静了一会儿, 嗤地笑了:“你看你这狗东西, 之前我不喝,你拽着灌我酒, 这回我喝了,你又跟我说没有。玩我呢你?”
“我忌酒。”
薛蒙又嘟囔几句, 听上去好像是在骂人。然后他一把推开梅含雪, 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苍茫大雪中走去。梅含雪掌着伞, 望着他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没有追上去,只是问:“你去哪里?”
他也不知自己当去哪里,他只恨酒还不够多,未能将自己醉死。
梅含雪道:“回来,前头无路了。”
薛蒙蓦地站住了脚步,他呆呆地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大哭起来:“我他妈就是想喝点酒!你都不让我喝!不喝就不喝,你还骗我说你忌酒!你是不是人啊?!”
“……我没骗你。”
薛蒙根本听不进去,嚎啕道:“是不是人啊你们?”
“……”
“老子心里不痛快,你看不出来吗?!”
梅含雪道:“看出来了。”
薛蒙一愣,随即更委屈了,连鼻尖都是通红的:“好……好好好,看出来了也不陪我喝。你是不是怕我白喝你的不给你钱?我跟你说,其实我没那么穷……”
他说着竟真的咕咕哝哝地去掏兜,掏出一堆七零八碎的铜板来回点了几遍,点着点着就更难过了:“啊,怎么就这么点儿?”
梅含雪扶了扶额角,显然头有些疼:“薛蒙,你醉了。你应当先去歇息。”
薛蒙还未答,身后却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另一个温雅的嗓音响了起来:“大哥,你与一个喝醉的人论什么道理?”
话音落,一只戴着绡纱护套的手伸出来,拎着羊皮袋子,腕上银铃璁珑。梅含雪斜睨眸子,回过头——
他身后,站着一个与他生的一模一样,只是脸上笑意浓深,眉眼极是温柔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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