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衣服。季琛猜想他大概一夜没睡。
季琛感到内疚,好在心脏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就像药物副作用一样。他会彻底地远离裴鲤,这大概足以弥补了。
“你要走?”裴鲤的目光落在门廊的拉杆箱上。他的声音沙哑:“不是说等我回家再——”
季琛有些意外,然后意识到这种挽留大概还是在客套的范围。他笑了笑,希望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干涩:“合同已经订好了,晚入住挺亏的。”
裴鲤“哦”了一声,迟了半拍才问道:“是昨天那间?”
有那么一瞬间,季琛想保持沉默,然而他回答道:“是的。”
裴鲤的手在休闲裤上蹭了一下。季琛熟悉这个动作。那意味着裴鲤很紧张。
裴鲤低声说:“你不能留下来吗?”
季琛委婉道:“不合适的。”
裴鲤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又兀自沉默下来,没有继续纠缠。他接过季琛的箱子,转身开门:“我送你。”
季琛是按照公交耗时安排出发时间的,到公寓的时间比跟中介约好的早了将近一个小时。灰蒙蒙的天,街道都拢在阴影里。积雪已经没到脚踝了。
裴鲤下车走了一圈,季琛拉着箱子留在原地。他等待着一次告别,却等来了一个突兀的邀请:“先吃早饭?”
季琛沉静地看着裴鲤。他知道裴鲤舍不得。他自己也舍不得,比裴鲤更甚。但是季琛已经自私得足够久了。也许,如果他再正确一点——不论是性别上,还是心理上——他都至少有勇气期待一个结果。
而现在的他是不配得到的。任何结果都只可能来自裴鲤的忧虑与担心。可是裴鲤没有义务做他的救世主。
他可以靠欺骗自己过活,却不能忍受伤害裴鲤带来的愧疚感。
季琛挥手说:“裴鲤,再见。”
距离有点儿远,他看不清裴鲤的神色,也没等到裴鲤的回应。
季琛拖着箱子独自退场,单薄背影很快就被灰霾遮住。
本帖最后由 芥末君 于 2015-12-20 14:44 编辑24
找工作的问题跟季琛预想的一样困难。季琛母校的法律专业排名很不错,他也拿到了执业证书,却因为是肄业生没有学位,在简历上低了一头。再加上忙于飞讯的工作,立志做非讼,出学校两年以来,他一件诉讼都没有接过,履历实在乏善可陈。
在一年之前,季琛还可以对此一笑置之,认为简历无法体现自己的能力,然而时至今日,季琛早就抛弃了那份骄傲。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确没办法应付更高强度的工作——现在的他,反应速度和记忆力都因为药物而衰退,连基本的学习能力都不能完全保证。
季琛之前投了六七封简历,都是律师助理的职位,试用期工资也相当有限。饶是如此,他也只拿到了一份面试通知。
季琛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回深圳。他并没有一个留在北海的理由。回到深圳,一来可以继续在师兄的律所挂职,二来气候也更适合他的康复。
他想起裴鲤坚决反对他回深圳的事情,不由得一哂,觉得世事真是反复无常,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才一语成谶。
季琛到底还是没有走。
面试的律所过了一周也没有回函,季琛便不等了,继续往别处递简历。每一天都是相似的,开始于改简历,结束于收拒信,季琛逐渐学会苦中作乐。
这与他的高中生涯是相似的,药物治疗用最暴力的方式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带来一大堆的副作用和最珍贵的希望。季琛甚至有心情安排闲暇时光。裴鲤的还款扣掉房租和医药费后所剩无几,季琛琢磨着,还是节衣缩食地省出一笔买了新的网球拍,闲来无事就去蹭街对面的大学网球场。
臂力和运动反应的限制让季琛的网球水平一落千里,好在大学里也不乏初学者,一来二去的,倒也认识了一位球友。
邹云性格开朗,见季琛同样落单便时常凑过来一起排场地。季琛仍然不太能接受陌生人的靠近,好在球场上没有交谈的压力,他也能成功坚持下来。可惜寒假将至,学生都要回家了,邹云便向季琛约好了下个学期再一起打球。
假期前的最后一场球打得酣畅淋漓,结束之后邹云还凑趣地邀请季琛一起吃饭,季琛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个借口推掉了。他能看出来邹云扫兴了,心下十分愧疚,却不敢硬撑着应约,只得匆匆告辞。
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季琛还有些难过。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他闷头踩着齐到小腿肚的雪,网球包在背后空荡地晃悠着,在羽绒服上摩挲出沙沙的响声。行道树的枝条被雪压断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季琛受惊地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单元门口的裴鲤。
也不知裴鲤在那儿站了多久,大衣都是雪化的水痕。他原本是握着手机兀自出神,看见季琛来了,整个人忽然有了生气,笑着向他迎来。
季琛根本没想到裴鲤会出现。他怔怔地停下脚步,裴鲤走得近了,便下意识退了一步。
裴鲤立刻被冻在了原地。他尴尬地解释道:“我来接你——该去复诊了。”
季琛仍在状况外。他看着裴鲤,一时遥远得像是一辈子没有见过了,一时又想起自己才刚刚搬走两周而已。他很少与裴鲤分开,分开时也很少想起裴鲤,但每每想起时都会做出些疯狂的举动,比如不远千里飞回北海,赴一场一错再错的劫。
季琛心不在焉道:“还有三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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