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公主被从北地接回来,就直接进了重阙内闱养着了。听说醒来那日就去了长明殿内请罪。惠帝是个慈父,历来宠她。又见她体虚,那更不可能为难她。岐国那在重阙活了十多年的,见了惠帝松了口,立时就替陆慎成要了个恩典——他伤重不宜长途跋涉,想待年节前再要他归扶风,亲上朝廷来请罪,又说了些陆慎成回护她的好话,这事才算在他父女二人的表面上翻篇。”
陆岐听来,皱了皱眉,手还是没忍住,伸向了那碟蜜饯,抓了小小一把,疑惑道:“年节前再归扶风?”
“这小侯爷就有所不知了。山鹿营的兵去做了匪,陆慎成这个治下不严,怎么都难辞其咎的。况公主又是惠帝拗不过才放她去了塞北,没想到拿几个贼儿,还惹了一身伤回来。公主大概也是怕惠帝这做父亲的怒火中烧,直接要了陆慎成的命。便打算等到了年节前。”
年节前总有大赦天下的日子,陆慎成那时再归,饶是惠帝想罚,不见得会罚多重,大不了就是一顿皮r_ou_苦,但在顾念皇家颜面上,可能这皮r_ou_苦最后也要一并省了。
陆岐点了点头,他能明白岐国公主的算盘,羡之也同他讲过这个道理,他幼时犯了那小打小闹的错,要是有羡之打掩护,在秦国公府住一两日,拖个几天,那谢无陵总还是宠溺着胜于一时气不过,几日后,那窜上来的火都消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叮嘱一两句“不要有下次”的话,就放过他了。
“次日,公主说怕待在重阙里让她的母妃徒添忧愁,便说要归公主府去,惠帝瞧见岐国的母妃确是憔悴模样,也就遂了她的意思,放她归了公主府,还特意指了几个御医去按时问诊。那时起初的一个月都还是好的,岐国公主日日入朝,还按时晨昏定省,也去了长乐公主祈福的灵荐观里走动了的。可一个月后,”梁策皱了皱眉头,“岐国公主突然就闭门谢客了。”
陆岐将掌中最后一粒蜜饯放进嘴里,搭腔:“为何会闭门谢客?”
“大抵是发现有了你。”
“有了我,还要藏捂着?”陆岐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在他的认知里,总觉得有了子嗣,应该是可以昭告亲友的大事,一时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要藏着捂着。
“老夫也曾好奇过,为何这事要藏着捂着,说不定一旦将这事上报上去,还能因这福气让陆将军从塞北回来。”梁策长叹了一气,故作为难地看了看陆岐,才道:“便派人去找了找当时公主府当值的宦奴,有一个和我说起……”
“说起?”
“说起这公主闭门谢客的前一日是见过谢佞的。”梁策悄声道。
陆岐伸手去拿蜜饯的动作顿了顿,琢磨了一番,才道:“那我父……谢佞同我母亲说了什么?”
“这就要问圣上了。当初满朝文武逼杀谢佞时,谢佞只把这事跟圣上说了,这才有了临时给小侯爷您办生辰而赐死谢佞的事啊。”
梁策说的云淡风轻,这话却似千钧压在陆岐的心头。
“不过……”
陆岐抬头压下了心头的沉重:“不过什么?”
梁策抿了抿嘴,乐呵呵道:“后面都是妄猜了,小侯爷可还要听。”
陆岐慎重地点了点头,等着梁策继续道来。
“不过后来谢佞去见岐国的时候,岐国是允许的。可那段时间的扶风城却不太平,岐国公主的母族陈氏一族因为族内一郎君的鹅池辞赋被御史台的人送到了惠帝身边。后来有文臣上书说当初惠帝将岐国公主安排在御史台行走,这陈氏一族就似找到了庇护所。而大理寺接二连三地收到人击鼓鸣冤的案子,当时秋时新上任的状元恰好在被安排在了大理寺,做大理寺卿。难得有这样表现的机会。”
“所以这些案子也和我……母亲有关?”
“多少都是和陈氏一族沾边的。不知是惠帝早准备好的,还是谢佞早为他们准备好的。大理寺卿将这几个案子上报了御史中丞,再由中丞和大理寺卿商议了一番,越过了刑部尚书,直接报到了惠帝那处。”
说着梁策又啧了两声:“可惜御史中丞的心没有偏向咱们。但他想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既然得了圣上保他,想必也是早就随了谢佞的队。”
陆岐微偏了偏头,梁策解释道:“他作为一个没有外戚的状元郎,若没有帝祚保他,断不可能能两朝都坐稳这御史中丞的位置。而要帝祚保他的前因就是他早认了主,如此小侯爷可明白了?”
陆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惠帝召了岐国和谢佞同殿问话。再出来岐国就被禁足在府邸了。惠帝这才向陈氏一族举了刀,让御史台的人将收集的证据摆上了桌面,主家因着贪污的事下狱,主家老一辈的堂表几家跟着连坐,而将那状告的案子细理了出来后,剩下的几个不知收敛的纨绔都纷纷下了大狱,也是分的分,散的散,还有几个依着谢佞的提议,咬文嚼字,凭着这文字犯了忌讳,索性一起下了大狱。连她的母妃在这次事件里,都没撇出来,一并打入了冷宫,待事后发落。”
“那我母亲和陆家……”
“岐国自然是惠帝有心要保的,所以才禁了足,为得就是将她刨除出来。后来待风波将去,陈氏一族定案了,惠帝特意让谢佞去接岐国入重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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