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当即噤了声,却抑不住面上急怒之色。
传令那官员转眼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一干人等或低着头,或径直怒视着他,竟是全对这旨意不满的模样。
沈钺默然等他打量毕,转头时恰目光交接,那文官年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甚至对沈钺微微一笑,极是温和谦儒。于是沈钺便知,此人在燕岑晔身边地位定然不低。
时至如今,齐靖这一支驻军已是改头换面,丝毫看不出一年前的乌烟瘴气。“沈帅”极得军心,不仅仅是因为公平,更因在他手下,士兵们从未被克扣过军饷。旁的将领不敢说不能说的,沈钺从无忌讳,燕岑晔亦应得爽快,加之这些年来朝中革新变法,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贪赃枉法之人渐渐少了,不再出现饷粮被层层盘剥的情况,直接受益的便是一众兵将。
而沈钺其人,虽寡言少语,却从无有盛气凌人之势,武力强绝又体恤下属,罚得痛快,赏得丰盛,军纪严明,又不乏洞悉人心的通透,能够和谐地融入士卒之中,起初对他又恨又怕的人,渐渐便只剩下敬服与爱戴。
威信而非威严。
正因如此,才更令燕岑晔警惕防备。更何况有此威信的人,是他沈钺。
沈钺勾了勾唇角,似是回了那人一个不痛不痒的微笑,旋即转身指挥士兵们下去操练演习,没了与那文官打交道的意思。
身后那审视的目光徘徊不去,仿佛要将这军营重重暗影都尽收入眼中,沈钺不去管,只心道,这一场山雨欲来,尚不知还要酝酿多久。
第48章 踽踽独行
入了冬月,又是连日大雪不歇,依稀还是一年前那般光景。沈钺带着那二百人,轻骑快马回京复命,在边陲一座小镇遇上了来此接替他的将领一行。
沈钺并未停留,甚至未与那将领照面,望见披甲戴盔的兵卒便远远绕开了路,他目力极好,一眼扫过,打头的骑兵身形面目便尽数收入眼中。那瞬间,沈钺心中忽地有些异样,入目的一道熟悉身影令他猛地绷紧了背脊,双眸紧盯着那方向,高头大马之上那人却再未转过身。
直至那队人马远远离开,沈钺仍未收回目光,身旁一人正觉奇怪,小心唤了声:“将军?”
沈钺倏然回过神,沉默片刻,转头道:“传令下去,今日便在镇中寻个宿处,明日再赶路。”
无人敢违抗,当即解散各自寻处留宿。及至天色渐暗,沈钺离了落脚的民宅,往先前军队离开的方向去了。
他并未命人跟随,然而身后尾随的却不止一人,沈钺不去管,横竖要见的人与他之间的干系在燕岑晔那早不是甚么秘密。
那批人马略约有万余人,于镇郊一处荒地扎了营。入夜,皑皑白雪映得天色透亮,有种凄冷的孤独感。沈钺潜于暗处,不片刻便摸清了营地布局,继而朝一队人马巡逻的方向追去。
那数人巡了一圈便怠懒起来,各自散了。冬日天寒,粮草供应不足,士兵们便只能趁着外出巡逻的这点时间偷个闲,寻索些冬眠的野物充饥。
沈钺一路跟随那人来到林中,心里翻江倒海,及至那人忽地站住脚步,沈钺亦停了下来。
温靖劭转过身,面朝着沈钺方向,温声唤道:“小沈。”
沈钺缓缓举步,于他眼前现出身形,他的双眼注视着温靖劭依稀带笑的面孔,却并未近前。沈钺牙关绷得死紧,低沉的嗓音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你怎么会来。”却不似问句,更像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只竭力不愿承认。
沉默,继而是飒沓的脚步声接近,沈钺沉冷的目光紧锁着温靖劭一举一动,及至久别的兄弟二人终于面对着面,温靖劭笑了:“别来无恙,小沈。”
沈钺冷厉眸中终于现出一点痛意,那一线痛楚逐渐扩散,激得他头痛如裂,胸腔里跳动的那颗犹如凝着寒冰,冻得他通体发寒。
沈钺紧握的双拳颤抖,眸中森冷痛意挟着烈火,刺得温靖劭肺腑如焚。
温靖劭无意识地退了步,低了低头,唇角笑意僵硬而尴尬,他的眉峰微蹙着,仿佛有些难堪,声音轻忽:“这样看我做甚么……”
沈钺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锋锐的目光却似将他里里外外最不堪的晦暗之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温靖劭淡然镇静的面具终于崩裂,他迎着沈钺森然目光缓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黝深眼眸中却隐隐现出一线即欲崩溃的癫狂。
三月时沈钺便收到过卢封传来的消息,道是已联系上小侯爷,万事俱备,只待国祭那日动手。
沈钺离开之时便将一切俱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谨慎地将所有妨碍都考虑到了,确保营救计划万无一失,却终究错漏了当事之人这个最大的变数。
后事再无半点消息,沈钺心急如焚,却脱身不得,他曾设想过所有的意外,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情境。
温靖劭安然无恙,甚至入了军,就在燕岑晔眼皮底下,这意味着什么?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沈钺闭了闭发红的双眼,便是当日听闻温侯阵亡的消息也不曾如此痛恨过,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世道残酷无情,恨执掌万民生死那人如此轻贱于人!
温靖劭看着他,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一句可谓刻薄,沈钺倏然上前一步,猛地揪住了他的前襟,咬牙道:“我让你走,离开这,为什么总是不听?!”
“这是我的仇!我为什么要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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