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平笑着向暮守一道:“你素日不大说话,也不和人往来,但是你身边的人,就是待你好,真心记挂你,我这个皇帝也得退你一步之地。”
暮守一担心李圣平觉得魁梧目无君上,帮忙分辩道:“主上是帝王天子,称孤道寡,凡人自当敬畏有加,岂敢妄自亲近。主上反而怨他们敬重您,太冤枉他们了。”
“哪里冤枉他们,咱们两个是夫夫,原该是一体的,既然是一体的,他们怎能敬一个亲一个?”李圣平斜着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能亲近你的,只有我,你说是不是?”
李圣平和暮守一耳鬓厮磨的时候,战魁梧不仅不回避,俩眼睛亮晶晶的生怕错过了哪一幕。
暮守一不好意思地推开李圣平,李圣平没好气地瞪一眼战魁梧:“你高兴也该高兴够了,还不收收心,把该说的快点说完?磨蹭什么呢!”
战魁梧嘿嘿一笑,忙收敛心神,一鼓作气唱作俱佳地把战场上的情况都说了,直说到三更,才意犹未尽地罢了。
这晚上暮守一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李圣平却了无睡意。
战魁梧的状况还是给了他一些触动。原来,连他也不信他会一辈子待守一好,更不提其他人了。
他们如今亲眼见着他和守一如何蜜里调油,眼下是放心了,将来人世变化,又哪里说得死?
就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将来如何,他只知道,没有守一的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
那种寒冷,深入灵魂骨髓的冷和虚,试过一次,就不想试第二次。
李圣平想到暮守一不在的那些年,抱着暮守一的手不自觉的就收紧了。
暮守一被他这一勒惊醒,迷糊了一会,道:“圣平,可是魁梧的话让你不好受了?”
“没有的事。”李圣平闭着眼,抚他的背,“想起些不好的事。你可知……打卧池城那阵子,我猜忌过你?”
暮守一道:“君臣之道,就是君有令,臣听从,君喜君恶,臣顺着。说什么心意相通没有猜忌,都是骗人的谎言。好在陛下终归还是信臣的。”
“是啊,还好朕醒悟得早。不然哪来的夫人和儿子?”李圣平口上笑笑,脸上却微微生变。上一次,暮守一没等到他信他的那一天,叫他白受多少委屈,连性命都陪上了。
每每思及暮守一壮年而夭,死前还受了那多苦,李圣平心里就和刀剐一样。现在待他再好,也补不得那一世里的不好。
暮守一如今胆子肥了不少,在李圣平跟前也很放得开了,听他又拿自己玩笑,遂翻过身去不理他了。
☆、山盟海誓
次日又次日,到了除夕,借着就是元旦团拜,七日大宴,直到上元节才平静下来。
上元节,长安照例是不设宵禁的,百姓纷纷上街赏灯,提着漂亮的灯笼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穿梭。漫天彩灯,照着千家万户大路小闾宛如火熔金铸。
李圣平就治了小宴,只有自己、守一、今生三个,连战魁梧都被他赶回将学宫去了。
小宴摆在紫宸殿寝宫花园里的一座阁楼上,楼极高,取景极好,可仰望银汉迢迢,观星赏月,可俯察长安宫阙,目及四野。
小楼是新修的,取名叫盟誓楼,这是第一次启用。因为暮守一不方便,所以二人并未登顶,只在三楼上设了软榻熏笼,早早的将房间里烘得暖如阳春。腊梅水仙、茶花金桔正是盛旺之时,一室春意盎然,看得人心也暖和了。
因为李圣平的要求,这日太乐准备的歌舞都较为精巧,都放在室内表演。不仅有京中的大曲小曲,也有胡人的舞,南音楚舞,凤州的剧目,新鲜的弹唱……叫人目不暇接。
到子时还有扬州新制的烟花,宫人排练许久,依次点来,便见倾城的金雨银瀑,倏忽花千树。
暮守一平素不大喜欢赏景游乐的,不觉也被新样的烟花迷了。
李圣平好难得讨他一个高兴,见他隐隐有些欢喜的表情,心里也欢喜,道:“古来文人咏说恩爱之情,有烈如火,盛如春花者,可惜易消散;有细如水,韧如丝者,可惜太平淡;有千折百回,遍寻不着的,有恍惚间遇见,擦肩错过的,有好容易两个人情意相通,心意相明,足可相守不离者,却又人心偷换,相思难长的。更有两人本同心,却屡屡相耽误,反落得情伤人故去,便较前者数种更令人唏嘘。守一,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好着吗?”
“啊?”暮守一回过神来,笑笑,“我虽然不懂什么情什么爱,但知道圣平许了我今生,那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离开圣平,更不会背弃圣平的情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称呼李圣平的字,李圣平心里十分激动,忙捉着他的手问:“那我要是连你的来生,下辈子,下下一世也都许了呢?你许不许我?”
“圣平要,元自然给;圣平给,元当然要。”
李圣平心里无比欢喜,当即挥退旁人,把额头抵在暮守一额上,暮守一有些为难地合上眼。正当子时,只听得四下里喧闹不休,烟花腾空之声,宫人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少顷,暮守一听见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新修的小楼取名盟誓么?”
“虽然不知道,也猜到了。”
李圣平一笑,起身拉着暮守一下楼来到盟誓楼前,一方崎峻的白色山石立在门口。
那是一方软玉,白腻如脂,平滑如镜。
李圣平左右看看,最后从暮守一腰里抽出他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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