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从‘联合工厂’里冒死偷出了炸药。”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犹太小姑娘胆子可真大。”
我没有再听下去,因为紧跟在犹太姑娘身后的是高大的荷兰人组长,和……米哈伊尔。
他穿得很单薄,脸上和胳膊上都带着淤青,纳粹一定对他进行了严刑拷问。
“荷兰人策划了这次暴动,他身后的少年是地图的绘制者和密码联络员。”阿列克谢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的表情很平静。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小声问他。
“他们也来找过我,但是我拒绝了。”
我没有责备阿列克谢的意思,他也是普通人,只想活下去而已,我们赞美勇敢的人,也不该指责不愿冒险的人。
我只是为米哈伊尔感到难过。他还那么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聪明乐观,不该让自己的生命结束在集中营里。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勇敢选择了这条路,我总该为他鼓掌才是。
但我现在只想流泪。
党卫军宣布了他们的罪行。然后将绳索套在他们脖子上,慢慢吊起了他们的身体。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尤其是那个犹太姑娘,她就那样睁大眼睛看着党卫军,一动不动。
三具身体缓缓升起,他们背后是正在下沉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晕从米哈伊尔背后散开,我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生出了翅膀,他湛蓝的眼眸没有合上,像天使俯瞰人间,眼神里充满了慈悲与怜悯。
荷兰人很快就死去了,接着是犹太姑娘。米哈伊尔体重太轻,迟迟没有死去,他还在受折磨。荆棘之冠还戴在他头上,直至额头流下鲜血。
“伯努瓦,上帝在哪里?”米哈伊尔问我。
他已经死了。听不到祷告与呼唤。不然他为何忍心看着人们将他的天使杀死,而无动于衷呢?
囚犯们面无表情,只有我一个人默默为米哈伊尔流着眼泪。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一颗钢铁般的心脏,对这些事情麻木不仁呢?也许是我经历的苦难还不够多,也许我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去……有灵魂的人该如何穿行在恶魔与死去的躯壳之间?
那晚我没有吃饭,那汤里弥漫着死者的味道。
带给我希望的人一个个离去,我就是自己最终的希望,想到这点我无比绝望。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至少让卡尔陪我到最后,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伦敦病人(19)
荷兰人死后,我们劳动组的组长换了很多人,最新的是个很矮但身体结实的波兰人。我还是从事电子元件计数的工作,那时反抗活动过去已经一个多月了,麻烦终于找上了我。
当时我坐在一个箱子上,正准备捡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小型电阻。一双皮鞋踩在了我的手上。我没有叫出声,而是礼貌地抬起头,对他说:“先生,您踩到我的手了。”
波兰人没有抬起脚,反而更用力地碾了两下,“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不认真干活的相公!”
我是个同性恋,在小组里已经不是秘密,各种难听的称呼我也体味过,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会好好工作的。”我低下头看着他的皮鞋,只希望他快点放过我的手。
最后他像是泄愤似的用力踩了一下,我听到“咔”的一声轻响,他才满意地离开了。冷汗浸湿了我的衬衣,我举起被他踩到的左手,已经完全肿了,而且用不上力气。我环顾四周,没有人看我,波兰人的仇恨毫无理由,同组囚犯的关心自然也不能奢求。我站起来,想去医务室找贝海姆,如果失去一只手的劳动力,我会死得更快。
“你想去哪里?”波兰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给我回来好好工作!”
“我的左手好像不能动了,我想去找医生。”我耐心地解释道,“没有左手我的劳动效率会下降的。”
“你们这些自由散漫的相公,不知道要和组长报告吗?”
我低头看着他,他实在不算高大,只能到我的胸口,而且相貌丑陋。
“抱歉,我的手太疼了。”
下一秒,他手里的棍子就击中了我的腹部。我捂着肚子倒了下来,他又朝我脸上打了一棍,这一下让我的神智都有些模糊,我眯起眼睛环视库房,依旧没有人为我说话,阿列克谢也不在这间库房。
棍子如雨点般落在我后背和身前,我只能用手护住头,任凭小个子波兰人在我身上施暴。
很快他就打累了,最后踹了我一脚就放我出去找医生了。这里很多人病了都不会去医务室,因为去了医生那里只会死得更快。而我认识贝海姆,他会施舍我帮助,而不置我于死地。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医务室,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开门,医务室里没有其他人,贝海姆抬起头,“你怎么了?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一点意外。”我对他说,想挤出一个笑容,脸上却火辣辣地疼,“被组长打了一顿。比起这个,我的手好像被踩断了。”
他让我把手放到桌子上,检查了一下,“是骨裂。我只能先给你打个夹板。”
打好夹板,我的左手已经包得像个机器人了。
“谢谢。”我对他道谢,眼睛突然瞥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电报,于是又问,“有前线的消息吗?”
“你关心这个?”他问。
“我只是问问。”我说,“我的命运从来也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战争胜利的一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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