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狠心将他送来学艺,再没看过几回。
头两年还接去过年,后来接也不来接了。沈容只道是他娘想走回头路,不愿带拖油瓶,便也不说什么。结果年后卫珠庭上门去打听,娘家兄弟竟然道急病去了,孩子既做了坛保,就全交与师父了,将来也不要他养老送终。当场把卫珠庭气了个吹胡子瞪眼,拍案道,将来你家若着了什么东西,莫想一念楼来与你分解。
唐笙倒是早就懂了一般,不问不闹。那天沈容唤他到房里,也不告他怎么,只道,阿笙,师娘的本事,指望着以后都教给你,你若愿意,以后管师娘叫娘。
唐笙垂了眼,没说话。
沈容叹口气,道,师娘太凶,你叫不出口,心里叫,也是一样的。
唐笙忽道,师娘。
沈容应了一声,哎。
“是,当断则断。”狄良喃喃道。
尹子骏一闻便知他多心了,不好说破,只道:“你们几个,阿妍往上,都大了,不操心。师父师娘如今不在,下面那三个小的,再有什么山高水低,便是我们给他们撑着了。”
狄良道:“二哥说的是。”
外头炮仗忽地一炸,唐笙在榻上一动,似是醒了。
尹子骏笑道:“睡够了没有,要不要去放个炮仗?”
唐笙睁了睁眼,复又闭了。
两人都笑起来。狄良道:“今年幸好没回,真是开了眼了,头一遭见他这么老实。”
尹子骏道:“还是前儿陶家给的酒,你要他老实,剩下的拿去,放你们屋里,哪天嫌吵,便哄他喝两盅儿。”
狄良道:“可不敢,万一练出量来,耍酒疯,更吵了。”
尹子骏大笑。此时外面爆竹声猛然更甚,如骤雨打铜盘一般。两人说长道短,并未听更,而此时也知已是越了明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唐笙却睡沉了一般,动也不动。
尹子骏高声道:“行,暖和红火,吃的吃,睡的睡,便过了年了,好兆头。算守了岁了,你也回去歇着罢。这屋有香烛,我便在这里。”
狄良看榻上道:“我搬他回去。”
尹子骏笑道:“搬得动便搬,搬不动就放在这里,不要紧。”
狄良去榻上,将唐笙连铺盖囫囵一端,道:“搬得动。”
尹子骏至壁上取了二人的刀,与他放在怀里,开了门。
狄良正欲出门,忽回头道:“二哥新年好。”
尹子骏一愣,也笑道:“新年好。”
待得狄良抱着唐笙下了楼,尹子骏掩了门,收拾了酒水杯盘。看那香案上,红烛仍有大半,方才的香却快燃尽了,于是又添上三炷,也不着急睡,在旁边坐着,看着那未点主的灵位,听了半晌的炮,方自语道:“师父,你若未和师娘一道过年,来年便还和我们过罢。”
狄良给唐笙掖了掖被子,屋里没点灯。
唐笙忽唤了一声什么,一翻身,将被子推了一角。
狄良过去,知他是睡热了,便只替他轻轻搭上。
他在自己床上坐了,听外面的炮仗声一点一点沉下去。
第3章 三
唐笙叉着手,趴在窗台上,下巴搁在手肘上。
狄良抱着胳膊,靠着窗扇,一条腿横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垂在屋里。
“咱赌个,谁第一个回来。”唐笙道。
“往年都是我。”狄良面无表情道。
一念楼门口,摆开了条桌,卖祭星用的神码儿、灯花捻。他们在楼上看得清楚,尹子骏素襦红巾,只是坐着。来往行人自取,将钱投入系着红丝带的竹筒,当啷一响,尹子骏便微微笑着一拱手。
一念楼与其他巫坛不同,除却四礼八节,有人家相邀主祭以外,不请神,不问卜,专司祛邪,手到病除。且子弟都是青年男女,眉清目秀,袖刀入宅,询踪问由,察言观色,或言语相遣,或驱而击之,干净利落,直来直往。领了银钱,拱礼而去,倒有几分江湖潇洒。从无吹灰烧纸、击鼓扬铃的猴把戏,更不会掐指数命、搬弄是非,比那些唱经跳神、乔模乔样的腌臜僧道,顺眼得多。
只有一桩,卫珠庭在时,虽不靠……不拘小节,还算有长者主事,走动频繁,坛保子弟皆出入光鲜,一念楼名下甚至还有两处田产。而卫珠庭不在,邱盈接了行首,虽然人前老成持重,在弟妹中也素有威严,但毕竟是青年女子,来邀一念楼主祭的便少了许多。虽是坛保,穿衣吃饭,也不得做个法儿变来,九人之中,好几个尚小,只能仰赖兄姐,虽有名声底子在,度日无虞,但也须精细打算了,所以尹子骏偶尔摆摆摊。
这事他做来比较像。
几个姑娘,虽不讲究甚么抛头露面,但守摊子,总归不太像。狄良太老实。至于唐笙,用尹子骏的话说,不如铛铛铛敲个小锣,套圈耍猴,还像一点。老五褚霖,老七小武,这两个倒是伶俐,若在家,就是他俩跑个腿,料理料理。
所以睡过了初三,狄良和唐笙就帮着尹子骏早出晚收,摆的都是应景的玩意儿,年前就卖了数日,尹子骏不知几时囤下的,送火神的草替身,送穷神的柳条船,香花宝烛磨刀石,再就是扒个窗户,盼弟妹回来。
今日初八,怎么地也该回了。
路口婷婷袅袅一袭红裙,刀和包袱扎在背后。
八妹玉玲,门口停了,和尹子骏招呼。
唐笙对狄良伸出一只手,勾勾指头,道:“拿来拿来。”
狄良面无表情道:“莫急,你看。”
玉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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