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侧面对着他们,聚精会神地在实验台上工作。在她左手边,三台仪器静静运行着。前方一面硕大的屏幕密密麻麻显示着数据结果。透过她侧后方的玻璃窗,外面宽阔的庭院一览无余。
陈鸥对这座院子再熟悉不过。原本它只是一块空地,供研究所同事上班停车。他主持研究所工作后,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当年获得国际雕塑大奖的一座少女雕塑。以雕塑为庭院焦点,景观设计师布置了音乐喷泉和红砖步道,灯光设计师给出了全园分层、水陆呼应的立体照明方案,专业园林公司移植了四五排树龄均在三十年以上的大树,在空地补种了花丛,铺设了草地。
最后,设计师们发现研究所小楼成了景观中的败笔。于是建筑师被请来,拆除了裙楼,在原先裙楼的位置新建了两座风格极端前卫的翼楼,加固了主体建筑,用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替代了原先细木隔断小窗,并重新粉刷了楼体。改造完成后,步道蜿蜒幽深,雕塑气机生动,分布在树梢、花丛、草地间的灯盏有如流星坠地。整座庭院是一个由无数体现着严谨与秩序的细节组成的美梦。
改造完成的当年,研究所庭院被旅游杂志评为“国内十佳园林”,成为当地胜景之一。至今,从旅游大巴下来的游客还经常挤满研究所大门,举着各种设备不停拍照。
图像中的庭院比他记忆中更加荒凉破败,似乎工作其间的人完全把心神放在了别处,丝毫不介意现实环境有多么呆板无趣。
侧对着他们的女子身形单薄,像是长期伏案工作缺乏锻炼造成的影响。她对实验台的麦克风试着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过头面对着他们。
“小弟,生日快乐。”她开心地笑道。她双眼间距有点宽,但聪明的化妆技术弥补了这一点,反而给主人增加了大方开朗的气质。她涂着玫瑰色口红,显得皮肤晶莹白皙。尼斯敏锐地发现口红在嘴角有点溢出,大约她和许多忙起来就顾不得自己的职业女性一样,忘记要不时检查妆容。
“你一直问我每天都忙些什么,为什么除了定期给你汇款几乎不联系你。”女子笑道,双目闪亮,“所以趁今天实验室没人,我录了这个视频,介绍我的工作。真可惜你今天去参加比赛了,不能同步提问。”
“这是基因研究所的实验室,每天我在这张实验台上工作大约十四个小时。别小看它,这里做的可都是基因科学最前沿的实验。你从小就拿毛毛虫唬我,这儿的实验说出来会让你做噩梦。”女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我签过保密协议,不会告诉你,我能说的只有……”
“砰”地一声,门开了。年轻时的教授进入了视野。他头发乌黑,鬓角整洁,大步流星冲女子走来。
“阿黛尔,”教授说,“我听说陈准备离开研究所,去投行工作。”
和刚才平实的叙述相比,教授这时的声音更加年轻,更加怒气冲冲。
愕然看着教授出现的阿黛尔一下子慌乱起来,甚至忘记关掉正在录制的摄像头。尼斯不禁思忖,不知道这段视频最后到没到她弟弟手中,对于增强家人信心可没半点好处。
“教授,我反复和他谈过,但他固执己见。我们实在太需要钱了。我弟弟还在上学,我得负担他的学费。陈想要个孩子,我不能生,代孕费用大约是五十万……”
教授叹了口气,搔着下巴,从神态看,他很清楚这对夫妇的窘境。
“我经常说,未来三十年,如果有人能在基因领域超过我,那一定是陈。我没有子女,也不打算结婚,本来已经立好了遗嘱,准备把研究所留给陈。他那篇关于改良人类基因用于治疗阿兹海默症的论文写得非常大胆,也非常具有启发性。”
尼斯没忍住转过头去看陈鸥。陈鸥呆若木鸡。
阿黛尔被感动了:“我们一点都不怀疑研究所会有非常光明美好的未来。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留在这里,克隆实验多有趣啊。基因科学是值得奉献一生的事业。”
“你也不应该离开,阿黛尔,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一心扑在实验上。以你的天赋和勤奋,早该出成果了,我觉得你多半运气不佳。你需要的只是坚持和时间。”教授说,任谁都不会误会他的惜才与遗憾。
阿黛尔站了起来。“我得把陈叫来再谈谈,”她满怀希望地说,“也许您能打消他的念头。金融确实不适合我们。我们还年轻,可以多承担一些工作,多存一点钱……”她匆匆走出实验室。
教授在实验台间踱来踱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似乎在准备一会儿的劝说。蓦地,他目光盯住了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看教授的神态,他对这些数据以及数据代表的含义相当熟悉。他浏览着屏幕上的文字和数据,表情越来越惊讶。突然,他匆匆走到角落里的一台服务器旁边,调出了一块屏幕,全神贯注地查看着上面的内容。
“实验室日志。”陈鸥对满眼疑惑的尼斯解释道,“每个人的工作数据会自动在服务器上备份。做实验最怕数据损失。”
但陈鸥解释不了为何实验室日志把教授看得勃然大怒。看他的神态,尼斯怀疑下一刻他就要脑溢血了。
门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阿黛尔走在前面:“教授,我把陈带来了,希望我们能一起说服他……”
“对不起,教授。来的路上我听阿黛尔说了您对研究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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