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亲眼看过,但脑子转一转,也大概晓得那是什麽东西。阿滚标曾跟我提过,衣飒打算让母亲复活一事。
世上极恶,悖逆天道,死人复生。
我愣怔,久不能一语。
衣飒满脸防备。「滚。」说著就有些困难地站起,蹒跚著脚步推开落地窗,一脚踏入外头的草皮。我这才回过神,赶忙跑至他身边,问道:「你要干什麽?」
他没看我一眼,迳自走到草皮中央,一手抚上蛋壳顶端,闭眼,默念咒文,瞬间阴风起,冰冷中带著阴惨。
我心下一惊,操起手势,几个比划,食指与中指并拢,一个撇动,以气拍掉了衣飒的手,灵魂蛋掉落,滚了好几圈。他怒然,吼道:「你干什麽!」
这事不是闹著玩,我自然也不会像平时那样顺著他发脾气,晓得他未完全复原,说不准现在还比我弱上一截,我几个跨步向前,手一扬就朝他挥了一巴掌。
「我干什麽?这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干嘛随便发神经又想来干这件事情!」
因那一掌而偏过脸,他狠狠瞪我,怒意却掩不过月色下他惨白的面容,何等憔悴,目中甚至有水光闪烁。
月色隐晦。
我晓得他不会是因为那一掌而哭,或许是勾起了什麽样的回忆,而我化成了谁。他长发飘逸,一身的素白,连面容也是死灰,在惨惨阴风中,宛如随时会化为一缕清烟。
我竟起了几分不舍。
「不要阻止我。」他开口。「你可以当作什麽也不知道。」
「为什麽要打开灵魂蛋?」
他默然。
我很想哭,莫名的,但泪水没出现半滴,只是一湖沈重水潭,轻轻晃盪著涟漪。
若是眼前有落花,说不准我会放声大哭吧。
「我问你!为什麽打开灵魂蛋!」我大吼,双手扯上他衣襟。「你不晓得黑气吗?你晓不晓得你这一开会害死多少人!你──」我突然瞪大眼,领悟到了什麽,缓下语气问:「......林恒更要你做的,就是这件事情......?」
他苦笑。「他没暗示我,我也会做。」虽然曾经犹豫过,是林恒更的话又让他想起了自己该做什麽,血海深仇,刻划在血液里的,就是他想忘也不能忘。从一出生就不停地被暗示,「自己所该做的事情」。
我叹气。「你就这麽深爱你母亲?」
他像是打定主意什麽都不说了,只紧抿著唇。
眼前浮现一个景象,在几年前,在那个灯光忽明忽暗的长廊,带著长发的男人步过,後头的男人追上,一把扳过长发男人的肩膀。
神色紧张地说了些什麽,而长发男人依旧表情淡然。
灯光忽明忽暗。
後者下了个决定,一个往後是非对错全都颠倒的决定。
这麽多年来,一直都是阿滚标苦苦哀求著,并且牺牲。我突然为他感到很不值,一股愤怒窜起,我又是挥了他一巴掌,这回他没承受住,跌倒在地。
你负了阿滚标多少。
「说话!混帐!」
你漠视他为你心疼的神色多久。
「你说不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他谈及你时神采飞扬的神色!他为你承受这麽多,没一次恨你过!
「衣飒!」
唯一流露别样情绪的,是隐隐的心酸。
──那是所有人用一辈子也换不来的感情。
「说话!」
他闭起眼,任由我叫嚣。
我晓得这个场景会让他想起什麽。
当初那个法庭、当初的一切,以及那个甚至下跪求他的人。
在那个月夜之下......而我,变成了什麽人。我晓得,当初是阿滚标让他犹豫的。
「你这样怎麽对得起阿滚标!」忍了许久,我终於还是喊出这句。我看见他的表情一瞬间出现了变化,像是心虚涌上。
并非没有感觉,而是不得不将之压下,也因此而负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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