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多次了,直接叫我约翰就好,菲利克斯。总是称呼您为‘尊敬的门德尔松先生’,我会感觉很奇怪的。”巴赫一本正经地皱眉,开始反手整理自己的衣服。“说起来,罗伯特他是您的好朋友吧,菲利克斯。”
“没有错。罗伯特是我最忠诚的伙伴,他总能使我感动——”
“您知道他最近都在什么地方么?”罕有地打断了门德尔松的话,没有看勃拉姆斯,他开始缓步往楼上走去。门德尔松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决定跟随巴赫的脚步。
“自从他让我和您同居之后,我就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您知道他的精神不太好。”
“是的。所以我一直都很谨慎,以免刺激他的神经。”
“他和他一直喜爱着的学生约翰内斯同居了整整一年。这是个如此巨大的刺激。”巴赫停到一扇雕满花纹的石门前,双手微微颤抖。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门德尔松一眼,对方的额上因紧张和担忧渗出了冷汗。“您知道这里是哪儿么?”不等门德尔松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这里就是gotterd的核心,v(瓦尔哈拉)。”
“瓦尔哈拉?”门德尔松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瓦尔哈拉,将要消灭的意志被囚禁的地方。即使在“诸神的黄昏”中,也是坟墓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门德尔松的声音沙哑起来,一如被榨干水分的仙人掌。“为什么您要带我来这里?意志不会轻易消灭的,罗茨他究竟怎么了?!”
“这景象对您来说可能有些恐怖。”没有理他接二连三的问题,巴赫小声嘀咕一句,还是下定决心,打开了大门,而里面的景象差点儿就没让门德尔松因心脏病发作再死一回。门德尔松嗅到水的味道:黑暗中迎面扑来潮湿的、液体的味道,发霉的感觉充斥整个屋子,让人感到这房间像个地下室。巴赫点燃了一盏小灯——他知道明亮的灯光会刺激到病人——领着门德尔松踏过生满绿苔的青石阶往里走去,冷光将二人的表情隐没在了忽明忽暗的阴影里。浓绿的死水充斥在屋内,两人只好挽起裤脚蹚入水中。他们艰难地迈着步子,这房间却越走越向下,根本不像顶层。两人看到舒曼的时候水大概已有齐腹深,昏黑的水域将灯光浊得凄惶。门德尔松个头不高,不得不扶着巴赫极目远望——
锁链缠绕上病人的身体,就像狰狞的荆棘。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让舒曼的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头发贴在两颊,往下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很安详,唇微勾,眉细挑,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朵落难的茉莉。
“啊!两个意志,两个健全的意志!那么你们是谁?”病人慢慢睁开了眼,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门德尔松差点儿没尖叫出声——那沙哑刺耳的声线简直无法让他回想起,这声音的拥有者曾经是个多么活泼的男孩儿。舒曼音色中迷茫而纯粹的欣喜让他鼻子一酸,两滴眼泪就这样润了一池死水。
“我是菲尔……我是菲利克斯,是您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巴托尔迪啊!您不记得我了?!”
“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巴托尔迪?”病者的脸上浮出茫然一片,在压抑中他摇了摇头。
门德尔松脸上呈现出罕有的、巨大的悲痛,他往后踉跄几步,手向前伸去,像是祈愿着什么,最后却还是颓然地坠下来,与衣料擦出刺耳的声音。
“菲利克斯……唉。”巴赫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他没有管跌在水中的门德尔松,而是叹口气,径直向前大跨几步。“我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这里的负责人。您的愿望是什么?”
“我不想让记忆继续流失。”那淡色头发的青年似是想起什么,语调突然铿锵有力起来。
“您知道怎样才能修补您的记忆么?”
舒曼摇摇头,眼神还是那般茫然。
“您要以新身份重新进入rd(中庭)。您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么?稍有不慎,您就无法再回到诸神的黄昏。”
“也许吧。”
“那对所有人都是一种伤害。”
“……也许吧。”舒曼扭过头去,眼中满是无力的乞求。他满怀不舍,却终究化成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就是说您还心存挂念?罗伯特,我可以让您一直保持在这样的状态。您可以重新来过,重新认识我们,我也能让您的记忆不再流失,只要您不再索求先前的记忆。那些回忆只会使您痛苦——”
“我…已经决定了。”舒曼首次打断了巴赫的话,脸上却带着与他铿锵的语调完全不同的,深埋深海中的细沙、初次被阳光抚摸的忧伤。“我要知道我的阿尔法,我要知道我的欧米茄。我的始不在这里,我的终也不会在这里。我有我的世界,我有我的思想。我有我重要的人,他们珍爱的也是之前的我。刚才的门德尔松先生,我有很模糊的感觉,他是我挚爱的人。他熟知的,是完整的我。没有记忆,我便是另一个人。这样的我,没有资格得到以前友人的爱。”舒曼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说出这样条理清晰、逻辑严明的一段话。
“……唉。”巴赫又叹一口气,按住了舒曼的头。一阵亮光在他手里闪烁起来,许久才缓缓消失,但仔细一看,这光却点亮了病者眼中名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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