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他又唤了一声。
柳千树听不得父亲的哀求,强忍着怒气,像个被卑躬屈膝的丫鬟,站起来给母亲道歉:“对不起,妈妈。”
宴景然即便知道她不是真心的,也不再计较这些。
放在以往,倘若柳千树只说一句“对不起”,她会刁钻地问她:“对不起谁呢?”
假若柳千树有始有终地说了“对不起,妈妈”,她仍会挑着刺儿地说:“你这什么态度,是道歉的态度吗?”
但现在,她都想开了。
她知道自己无需再为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发怒了。
她不想再婚,可她需要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为她端茶递水,为她洗衣做饭,能在她活力焕发的时候也听候她的差遣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她需要一个仆人。
能伺候她,还能给她赚钱的仆人。
柳谨川还小,虽是男孩子,以后可能有出息了,但那是以后的事。
柳千树就不一样。
自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调.教她,好叫她能把家务活里里外外打理整齐,这点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况且,二十岁的成年人啦,她有能力,也有义务,赚钱贴补家用!
“我要千树。”在心里盘算一番,她发了话。
柳毅没办法。
他不是不爱女儿,但权衡利弊----如果两个孩子他都要,他抚养不起;如果把千树留在身边,谨川就要拱手让出去,可谨川还小----不行!他舍不得!
可是……可这不代表他不爱千树啊!
父亲的难过,柳千树说服自己去体谅。
“爸爸,我跟着妈,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常回来看你和弟弟。”
“好……好!”
她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替父亲梳了梳头发,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忧伤。
直到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她才趴在行李箱上,闷声痛哭起来。
她也爱弟弟,不想让弟弟跟在妈妈身边。
可想到父亲忍痛将自己割让出去,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疼。
她一直在安慰父亲,述说着那些不痛不痒、鬼才会信的好话。只是有一句话,从她的嘴边咽下之后,就永远沉入了心底,不敢叫父亲听见。
那句话便是:“我也从来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r 03
柳千树和宴景然搬到一个破旧的小区,百平方米的商品房,一室两厅,一个卫生间,一个阳台。
环境脏乱,小区门口总是有流浪狗徘徊索食。这里好像一个贼窝,聚集了一切肮脏的东西。柳千树每天都盼着出门,好像只要走出这片昏暗的片区,就会有阳光落在身上。
她本是爱花的人,以前在宿舍养了一些多肉,长得很可爱,嫩绿嫩绿,胖胖乎乎。及至有一天下暴雨,这些多肉从阳台掉到一楼去,柳千树便再也不肯轻易在寝室养花草了。
搬到这套有着阳台的小房子,墙壁像泼了墨水,窗户像糊了报纸,唯一让柳千树感到一丝愉悦的是,阳台向阳,颇大,足够的空间够她放几盆盆栽,好给这个钢筋水泥的灰色地带增添几抹生动的色彩。
她从花市上买回一小盆红色山茶,只因圣诞节快到了,红色能给屋子添点喜乐。
宴景然看到那盆鲜艳的花朵,先是问了价钱。柳千树随口扯了个跌破眼镜的低价,说:“小可给我的,她养多了。”
“小可给你的还收你钱?”宴景然冷不丁问。
柳千树责备自己怎么忘记,母亲就是得了便宜还嫌太贵的那等人。
她弓着背将花盆搬到阳台去,正巧中午的阳光分外暖和,于是头也不回地说:“人家白送你再附赠几百块钱你才乐意。”
宴景然冷哼一声,坐到沙发上,呷了口热茶:“你工作找好没有?一个大学生……”
“你好意思提大学生?”
“我就问你找到没?”
“找到了。”
“什么工作?”
“服装店导购,最黑的服装店,卖出去一件衣服抽成也多,你喜欢的。”柳千树的眼里和嘴里都忍不住地嘲讽。
宴景然不以为意,心里刚硬着,往沙发上一靠:“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
“下午……”她环顾四周一圈,手指点到之处,仿若皇帝指点江山,“把这些、这些收拾……”
“我下午和小可出去。”
“人家一985大学生,你一辍学的,有什么好聊的?”
“你还不是让我要去高攀吗?我自己的朋友我不高攀,我去高攀谁?”柳千树不得不承认,言语里的刺扎人,可她控制不住。她抬脚往卧室奔去,生怕再在客厅多待一会儿,母女俩之间的唇枪舌剑就在所难免。
可宴景然还在背后喋喋不休地嚷着:“你有本事,你给我钓个金龟婿回来!你个死丫头……没本事还一身硬骨头!你的骨头能打碎了喂狗吃还算积德!……”
* *
八二三街的服装店连成一排,每个橱窗都琳琅满目,正是圣诞节前后,每家每户都挂起了红色的圣诞帽和圣诞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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