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溪看着梅里雪山的背影,叹息地摇摇头:“倘若你突然变得不好看了,你还愿意面对曾经心爱的人吗?”
本溪湖挠挠头,一脸懵懂:“心爱的人?”
浣花溪低头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哎呀,我忘了,你这个小娃娃怎么会懂呢?简而言之啊,就是九寨沟公主不愿意让梅里雪山看见她变丑的样子。”
本溪湖似懂非懂地点头:“浣花溪姑姑,九寨沟公主真的变丑了吗?她那么好看,我还没看够呢。”
浣花溪往内室低垂的帘幔望去:“像她那样的美貌,纵使是比之前逊色一些,也该是数一数二的明艳美丽,不过她向来重视容貌,这突然的打击,她要过自己那一关怕是难。”
皇帝和长江皇后在内室陪九寨沟公主待了很久才出来,皇帝的脸色沉得可怕,下令公主休养期间,任何人不得前来探视打扰,众人这才遵命四散了。
本溪湖想到半天前,九寨沟公主还慷慨地给她柿子蜂蜜吃,现在却恍如隔世,一时间叹个不停,浣花溪见她这小大人模样,蹲身抱起她来:“别难过了,有皇上遍请的名医进行生态修复,九寨沟公主定能早日恢复如初的。”
本溪湖歪着小脑袋思考:“生态修复?那是什么意思?”
浣花溪抱着她随众人其后离开九寨沟的住处:“比如说诺日朗瀑布,之前的诺日朗瀑布是天地造化,盘古真人的作品,如今虽塌垮了,进行人为的生态修复后,也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本溪湖回头望着紧紧关上的九寨沟大门,有些怅然若失:“可比之前的天然终究会少了些什么吧?”
浣花溪也隐隐有些伤感,为了哄这小娃娃开心起来,便道:“我们去给九寨沟祈福吧?你知道吗,用我的浣花笺写上愿望挂在枝头,南风会让愿望成真哦。”
“浣花笺?”本溪湖念着这词,原来是以浣花溪的名字命名,遂起了好奇心,“这是什么呀?”
浣花溪想起早已故去的旧人,嘴角笑意淡淡:“浣花笺啊,是一种红色的纸,精美光滑,小巧可爱,用于写信或作诗,又名‘薛涛笺’。”
本溪湖很快抓住了重点:“薛涛?”
“对,她是一位人类女诗人,可是十分闻名的才女哦,浣花笺就是她发明制作而成,采以木芙蓉皮作原料,用我的溪水加入芙蓉花汁制成,在当时也曾风靡一时,许多人纷纷效仿呢,算起来,她已经故去一千多年了……”
浣花溪的声音柔婉潺潺,平淡得让人听不出其中的遐思,本溪湖却看见她眼底的寂寞:“浣花溪姑姑,你跟她很熟吗?”
浣花溪却是一笑摇头:“我是溪流,她是人类,哪有什么相熟呢?只不过她曾在我身畔寓居多年,我看着她从众人争相追捧、艳名满天下的才女,变成美人迟暮、淡然处世的女道士,虽未能同她相谈半句,却好像与她成了闺中密友,体会她一生的喜怒哀乐、恩怨纠葛。”
本溪湖听她徐徐道来,似乎真能想象出她与那位女诗人相处的短短光阴岁月。
到了浣花溪的住处,本溪湖才看到了她所说的浣花笺,不过,比那叠精巧的粉红色纸张更让她惊讶的是那满架的书籍,还有一张挂在书架边的古人画像。
“浣花溪姑姑,那画上是谁啊?”
浣花溪有些诧异,随即声调拔高了起来:“这你都不认识?这是‘诗圣’杜甫呀!”
本溪湖见她与平时的温柔细语判若两人,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原来是他啊,我认识,当然认识,只不过不知道他的长相,只知他的诗不错……”
“对吧?!”浣花溪罕见地有些兴奋,从一旁的书架上扒拉下来一本书塞到她手里,“你看你看,这几首诗都是他在我身畔所作,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吟诵提笔呢!那气质~那才思,只要一想起,我便为之战栗不已!”
本溪湖看了眼那书的名字,是《杜工部集》其中一卷,再抬眼看那书架,原来满满当当全是《杜工部集》,有几本明显都快被翻烂了。
敢情一向温柔持重的浣花溪姑姑……竟然是狂热的杜甫迷啊!
她看向用期待眼神盯着她的浣花溪,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翻开书卷念了起来:“竹寒沙碧浣花溪,菱刺藤梢咫尺迷。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
她年纪尚小,不甚明白诗中隐意,只觉得读来朗朗上口,用词用字准确明了,对仗之处也很工整。
她正点点头要评些什么,浣花溪却在一旁默默垂起泪来,那顺着脸庞流下的晶莹泪滴吓得本溪湖无所适从。
“浣花溪姑姑,你、你怎么哭了?”
浣花溪拿绢帕拭去眼泪,长叹一声:“人类再怎么长寿,不过须臾百年,何况杜甫一生漂泊辛苦,郁郁不得志,便更是稍纵即逝,我们山水若不得天灾,便能永恒,可每日也只是这般寂寥无用地过着……”
她站起身,看向那画像中一袭白衣面带忧思的人:“杜甫何等的才思超群,不过短短几十年便能有这满架令人口齿生香的诗句,还有才情细腻的薛涛,生而为人,时光待他们太过残酷,倘若他们也能如你我一样永恒,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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