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俱在,他可以派人去中原打听,与我所说没有丝毫相差。”
敦敦匪夷所思地:“你不怕就此得罪玉风堂?”
那又如何,她耸肩,上哪儿找我这么客观公正尊重事实的人呀。
“我爹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玉风堂虽然大不如前,可发个江湖追杀令教训一下谁谁谁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她苦笑一下,揉揉他的头顶:“小心谨慎还是由着性子都免不了倒霉,咱们不是没有试过。”
回忆那段隐姓埋名的守库时光,恰是印证了人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这句俗语,点儿背倒还在其次,靠山决定命运的世道才是令人心灰意冷之处,所以纵使清白无辜难以申辩,还要忍受落井下石,有背景的钱管事为所欲为却无人制裁。
这样的人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别委屈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开心?”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叫易岭的人,给我这个东西。”摊开手掌,只见一张折得很小的纸片,字迹十分细小,是他们初来此地时下榻的客栈的名字。
都城客栈林立,而这家最大最豪华,入住的客旅非富即贵,房钱高得离谱,约她相见的人身份显然不低。纸片不甚起眼,字却用较粗的毛笔写就,笔头虽粗,丝毫不显杂乱,与大刀切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人手上功夫炉火纯青,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突然出现在西域……
第15章
远远坐着的两个男人有着同样凝重的神情。年轻人紧闭双唇,嘴角下拉,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峻,中年人面带倦容,气度始终是昂扬的,愈发显得沉稳。
两人很熟,熟到并肩而坐,无需刻意制造话题避免冷场,想着心中的事,目光落向各自舒服的地方,却同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
“杨堂主,久仰。”
“任姑娘很准时。”
“为什么要迟到。”她坐在对面,十分坦然:“我讨厌别人迟到,自己更不可能。”
杨怀风替她引荐薛子赫。
她点了点头:“我们见过。”
客堂中央被人架了炭火,烤起全羊,那烟不消一会儿钻得到处都是,加上腥膻之气,久待塞外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薛子赫显然十分不惯,眉头皱得紧实,还得压制咳嗽,表情一时极为无助,很快恢复如常:“任姑娘猜到请你一叙的是谁,想必知道缘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只做份内之事。”
“这么巧,我也做份内的事。”他脸上挂着笑,却比阴着脸还难看。
喝一口小二端上的清茶,她淡淡地:“事关大局,我一介小吏无权无势,实在爱莫能助。今日有幸得见二位鼎鼎大名的英雄豪杰,小女子三生有幸,本不该失陪,无奈要事在身,他日定当斟酒谢罪。”话音刚落站了起来,口称小女子,却习惯性地行抱拳之礼。
薛子赫立即起身,竭力隐忍怒火:“没听价码执意离开,恕在下愚昧,不知姑娘深意。”
继薄云天夫妇之后,又一个让人随便开价的。
出于对杨夫人的感激,亦是对杨怀风素日主持武林公道的敬佩,不忍使对方空等才决定见上一面,表明立场就走。杨堂主出了名的待人友善,这姓薛的却是一副冷酷刻薄样子,大煞风景。
盯着对方杀气腾腾的面孔,她拼命说服自己漠然离开而不是立即发飙。
“五千两。”一叠整整齐齐的东西放在紫檀木的盒子中,推至眼前:“黄金。”
每张一千两,此刻是纸,从钱庄出来即可变成金灿灿的元宝。
结果没有掉头就走也没有怒发冲冠,接下来她说了一句许多年后想起依然无比后悔的话,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多一句嘴,他们的交集就此斩断,今后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成日抨击下属贪婪,风气败坏,副堂主尚且认定天下无真金白银解决不了之事,如何责怪堂众上行下效。”
好比蛇被卡住七寸,那一瞬才知自己要害所在,可惜为时已晚。薛子赫脸上发烧,一时间僵在那里,恼羞成怒遭人耻笑,沉默不语更是怂包,对方确实说得一针见血,有理有据,连堂主都眼睛一亮,赞赏地望着这个女人。
烤肉的烟味一阵大似一阵,整个客栈乌烟瘴气,像隔着一道混沌的屏风,使她眉目模糊,看起来温婉平和了些,他重新再忍:“任姑娘此次回来,实属不智。”
“何以见得?”
“常言道木秀于林必有风催,太过受人瞩目未必是吉。比如姑娘冶炼的技艺超群,各国争相重用,几年前悄然挂冠而去,投靠大食国,恼人的处境始终未能摆脱。”
她直言不讳指出他的缺点,于是很快被毫不留情地教训了?这是报复。
懂不懂收敛锋芒,弄不弄得好人际关系,是俺自己的事儿:“世上永远不被排挤的大有人在,薛副堂主知道是哪类么?”
“在下无意争辩,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西域无非为财,五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他日回到中原安身立命绰绰有余,好过孤身犯险漂泊无依。”
望向笑而不语的杨怀风,又盯着志在必得的薛子赫,她叹了口气:“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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