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重情重义又每每不得两全而深受折磨的人,又想起了从前自个儿也是个满腔热血,立志忠君报国的少年郎。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到头来换回了这样的境地啊?”
“德云一脉,死伤无数,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他歇斯底里,质问的不是师父,是自己。——到底,所做为何。
值否?
“孟哥!”少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红着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压下他的嗓音,稳住他如今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的情绪。
剪窗吹进几片碎雪,扫过先生眉眼。
大先生扯着嘴角笑得苦涩,道:“狡兔死,走狗烹,本是常态。”
刘筱亭虽然年少但总归聪颖,平日里话虽不多但好在“耳聪目明”。朝堂险恶他自有心防,自打西北回来lùn_gōng行赏后,这身价水涨船高,一下就瞧出了不对。
昨日年三十不回家,是听说夫人回京而赶着去接,一心也想着问问天津是否有所察觉;路上和堂主提起也是因为心有疑虑而不得确定。
他是早早察觉陛下疑心,有意换防;只要拿回兵符就能对德云一脉无所顾忌。
只是西北驻军都是二爷的人,由二爷一手操练多年的兵马,深得军心;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断断不动他不得。
而能替换西北驻军的只有玄甲军和禁军,禁军护卫宫城且沙场战役经验不足,实在不能用;玄甲精兵人数不多,留守一城护卫陛下尚还可以,要想驻扎西北远远不够。
昨儿那么一说,刘筱亭是听了堂主的话放下心去;堂主思量一番察觉有异,回府也一纸薄信往天津城飞鸽传书了,今儿一早没见信鸽回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没想到,陛下真的动了南境。
当年虽然当众把南境交给了云磊,但去的都是陛下的人。
南境地小物盛,又是各国商贸往来之地,玄甲军的名头配得上也守得住;换回的南境驻军里是陛下的人,送去天津,届时淏城大军镇守西北,玄甲精兵护卫南境,云磊身边的淏城军根本不是南境驻军的对手。
是非黑白全凭陛下圣心。
当年云磊曾与师父密谈,两人细细想过,这南境陛下早有安排而无论是谁都得是一个他放心的傀儡,用来挡住朝中有异心的叛党;若非梅岭一役,云磊千思百虑就是要推的,为的就是怕这一天;傀儡实不轻松。
一步错,步步错。
经历过重臣把政,逼宫造反的君王又怎么还会轻信旁人。
堂主闭上眼,只感觉这刚溢出眼的热泪霎时冰凉,划过脸庞。
都说这世间无情,命运残酷;且不知,人性冷酷,隆冬大雪不及心狠半分。
他一笑,嘲讽的嘴角儿溢出热气儿来,在空中旋了几道儿。
“你昨儿的飞鸽传书是我的人截下来的。”少爷道。
“禁军里有一只队伍被派了出来,老舅回天津时陛下就心生怀疑,这一回算是被盯紧了。”
“昨儿夜里原本是想让暗卫去通知你尽早过来,避开那些个宾客,没曾想发现有人盯着孟府,这才偷摸闯进院子,在你放飞鸽子时从另一处打落。”
倒也不是陛下如今就急不可耐了,那人原本是看着刘筱亭的;他迟迟不归留在宫城,虽然话不多但言语里多有试探,进来私下查探的事都与陛下调兵有关,到底还年轻,堂主二爷又都不在,难免被人盯上。
堂主晨起在府上等了许久,就是没见鸽子回来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听少爷这话,一下惊得瞳孔骤缩。
“你放心,没有泄露。”少爷蹙眉,安抚地点了点头,生怕他又给自个儿套上枷锁非要定个罪来惩罚自己。
所幸刘筱亭聪明,没有露出太大的马脚;陛下没有明令前,这些人也就是盯着,昨儿看他和堂主大街上停下说了不少话,转身就回家过年了,为防万一自然是要上孟府瞧瞧了。
万幸鸽子是从堂主书房放出去的,没等飞出内院就被打了下来;一个手脚慢些,出了前院上空,被陛下暗兵打下,今儿可就没有这样的好光景了。
“这么说,小辫儿已经有所察觉了。”堂主眼睫一垂,喃喃低语道:“天津…天津也被陛下盯上了。”
“不至于。”大先生转过身去,在铺着绒毯的红木椅上坐定,指尖儿习惯地敲这椅把儿。
淏城军总营又是郭门祖地,小辫儿的人不少,只是有所察觉陛下疑心,如今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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