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将少年放下,她侧过头,忽然之间便对上了一双没有焦距的眼——
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属于那个,从来都是极温柔,无论自己对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也都会温柔对她的人——束游心中,原本在见到人无事之后便略略放下的那阵惊慌,忽然之间以一种,坠落,平和,又陡然直线下降,一直降到无限的低端的那种慌乱,像是毒素一般蔓延,包裹了她整个人。
“文都!”
她忽然之间伸手,试图抓住那就在床边端坐着,本是看着她为韶哀运气疗伤的人,却不曾想,竟然抓了个空——
抓到空气的手,停在半空中,束游莫名的望着那第一次躲开自己的人,心中不安愈甚——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但那从来不会躲开他,此刻却躲了的人,不过只是愈发的往后退过一步,垂下头去,不看她,连声音都是平的,极平——
“没有,宫中发现刺客,韶儿为救我,受了伤。”
束游的心一直沉,一直沉,沉到不知名的无底洞里,却还在不断往下——她有些慌,以为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一个会对她说不,甚至拒绝的文都——
他从来不对自己说不的,她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
可她思绪混乱着,混乱得让她无法理顺那样多的情绪——那样多的,她以为不会再存在的情绪。
猛然间,脑海中却浮现起了方才刚见到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便是哭过的眼睛——她陡然跳下床来,不顾他退后与闪躲的将人扯住,扒开那因为低着头而垂下掩盖了人面目的长发——
“为什么哭…”了…
未完的话,在视线落到这人脖颈处裸出的肌肤上一道道深重的痕迹时,沉默…
第六十五章 原来她…
她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不懂,那样的痕迹?再加上眼泪,微微红肿的眼睛…
抓在人手臂上的手,忽然便颤抖,怔怔的望着自己面前的人,颤抖…继而像是木雕一般停住,晃晃的,竟退了开来…
藏在白金两色交错,满是尊贵的衣袍下的手,极克制的握成拳,平整的指头却依旧深深印刻到掌心里,入了肉,出了血。
人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却也最是脆弱的东西。
曾经的自己,以为不被自己心头那人所爱,便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而自己淡定,从容不过要求相伴,便是极坚强的形状,而到此刻——文都忽然之间,便说不出话来,胸口哽咽,但眼眶干涩,整个人仿若脱了水的鱼,渴求的那样多,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没有注意,自己竟也在这人退开的瞬间,怔怔的向后挪出两个步子,一双微肿的眼睛,却是木色的。
前一刻,在看着她救助那少年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于是只怔怔的望着,望着那全神贯注在旁的人身上,却也是能牢牢抓住自己目光的女子——
可她退开!
无尽的凉意,像是自由放肆的风,自自己袍子底下窜进来,不过一会儿,便让人僵得变了冰凉。
“小姐…放心,韶儿…”
磕巴的话,干涩而生硬,苦得人嘴角,似乎都生出疮来…
但自己面前那女子,却陡然抬起眼,水光潋滟般的望向自己——文都一愣——
忽然便看那水渍,顺着那张他想过千万遍,深深印刻在心头的面孔,滚下来…
“…”
他知道自己在哆嗦,唇齿磕碰着,他极想发出声音,却奈何一双眼睛,那样牢固的黏在这人面上,唇齿不清,吐不出一丝半点儿的清晰话语。
他不知道这人是会流泪的…
不只是他,束游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会流泪的…
怔愣的,甚至有些惊讶的望着自己从自己面孔上摸到的水渍,束游有些傻…但胸口那种疼,却比从前的任何一次,来的强烈。
她想开口,但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不过刚启唇,那黏糊湿润的液体,便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起来——而自己放在眼前的手,哆嗦的样子——
她认不出来,这样软弱的人,竟是她自己。
汹涌奔腾的眼泪,像是要代替自己面前这哭不出来的人一般,亦或者,是要回报那样多年的情——她以为自己是在前些时日才开始喜欢上这个人的,可是自己的眼泪,却像是在告诉她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是不是,其实在很早,很早很早的以前,她便已经开始将这隐忍而温柔的人,一点一滴的存进心里头,却因为那样多的什么,而总是视而不见?
“小,小姐…”
哽噎的声音,和温柔的手,似乎回过温度,在泪流满面的女子面孔上,有种意外的平和——与那哽噎,截然不同的平和。
那种死一般的僵硬,在泪水落下的那一刻,入春融冰雪一般散去,文都心中那样多的不堪与耻辱,以及那种说不出的痛苦,一点一滴的化成水,被自己面前这女子,悄悄的滴落出去…
缓缓将面对自己的哭泣而不知所措,甚至有种茫然的女子揽入怀里,文都听到自己的声音,暖而平静,“不哭,我没事,没事的,”
但听到这话的人,前一刻还算得上是安定的身体,却猛然之间挣扎起来,粗重的肢体撞击,让文都有些抵不过的被推开。
“告诉我,是谁?我要杀了她!”
赤红色的眼睛,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因为泪水,或者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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