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韦氏又沉吟:“逃回去的确是柔福……”
“是不是柔福,还不是由太后娘娘你说了算?”杨氏笑道:“隔了好几年,想必南朝的宫人再见帝姬也会觉得有几分陌生,届时娘娘再把静善的遗骨带回去,说是柔福帝姬,不由人不信。”
韦氏想想,轻轻摆首:“不好。如此柔福犯的就是欺君大罪,连性命都保不住。”
杨氏一叹:“娘娘就是心软。娘娘忘了柔福当初是怎样当着太上皇和大王面羞辱娘娘的么?还有赵夫人宫中那次,她竟不顾娘娘性命要逼娘娘坠胎……说起来,她还真是娘娘的冤孽,娘娘还记得么?她出生的那日,太上皇本是在娘娘宫里的,结果因王贵妃生她,太上皇二话没说立时就赶去看王贵妃了……”
韦氏目中雾气氤氲。不错,怎么可能忘记,久违的赵佶忽然出现在她宫院里,那是多么意外的恩赐,只一瞬,心便因他的光临明亮开来。他转身进阁时衣袂微微扫过她的裙角,那么亲密的距离,她不由微笑,连带着觉得一向阴凉的晚风都有了暖意。
然而,他对她的温言软语忽然就那么仓促地终止,因那个小女孩的降生。他走得急切而匆忙,甚至忘了道声别,或者,哪怕仅仅一个礼貌的回顾。
所以,他没有看见她彼时的眼泪……也无人曾看见那两点泪罢,因为,她让它滴在了无人看见的心隅。
也许正是这重原因,她对柔福从来没有由心而生的亲密和怜爱,虽然柔福满月及笄应有的礼数她一点不少。柔福于她,一直只是别人的女儿,一个像生她的母亲那样,会分去赵佶之宠的,别人的女儿。
而且这个别人的女儿,还如一簇烈焰那般,明亮炽热,咄咄逼人,有足以灼伤人的温度。她躲避柔福的光线和温度,像喜阴的植物躲避阳光。有时,她疑心,其实自己害怕柔福清亮直率的目光,更甚于害怕柔福可能散布的有损她名节的言论。
那心底的愿望,仅仅是改变柔福的公主身份么?还是……让那双清亮的眸子永远消失?
不愧是多年相随的知心人,杨氏的话多合时宜,一句一句,道出了她希望听到的、必须狠心的理由。
“可是香奴,”在听完杨氏历数柔福的不是之处后,韦氏轻声问:“我们该怎么做?把静善的遗骨带回去?徐还会肯么?”
“给他点好处,他自会肯的。”杨氏答道:“听说他是孝子。当年他与老父一起随太上皇北上,现在他父亲年迈,却仍在五国城受苦,他必是不忍心的。若娘娘承诺将他老父带回南朝,并将他亡妻遗骨一并带回去安葬,他有何理由不答应?”
韦氏垂目凝思,须臾,微微颔首。
杨氏又微笑说道:“正好娘娘要去五国城与乔娘娘道别,这事就交给奴婢办罢。奴婢也会再与大王商议,略作些安排。”
启程前往五国城是在半夜,因韦氏不忍等到天亮见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瞧着她远去。那一夜她亲自守在他们床前,与他们聊天、说故事,哄他们入睡。眼看着要睡着了,大儿子却又睁开眼睛,问:“娘,这些天你收拾行李,是要去哪里?”
韦氏跟他说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是去五国城看看娘的姐妹,过两日就回来。”
“我与弟弟能跟着去么?”孩子又问。
韦氏和言道:“娘又不是去游玩,只去两天,旅程辛苦,你们就不要跟着娘去了。不如留在家好好念会儿书,学习骑射,学好了,也能让你爹欢喜。”
那孩子懂事地点点头,只提了个要求:“娘你看看五国城有什么好玩的物事,给我们带些回来。”
“嗯。”韦氏强忍鼻中酸楚,竭力使自己语音不变,仍是慈爱地微笑着,一口应承:“那是自然,娘去哪里都不会忘了给你们带礼物……”
儿子喜悦地睡去,韦氏才走至屋外远处,掩面悲泣。
杨氏见状赶来,叹道:“娘娘若是舍不得两位小王爷,不如一起带去五国城,好歹还能再相聚几天。”
“那如何使得。”韦氏凝咽着,断续低声道:“怎可将他们带在身边,让宋人看见……”
杨氏果然是个能言善道之人,抵五国城后,她迅速找到徐家,只劝说了不到半天,许徐父归宋,便说服徐还同意掘出亡妻遗骨,让她带回。杨氏立即着人掘墓拾骨,殓于新棺中,日落之后,那副漆黑的新棺木便悄悄列入了韦氏一行所带的帝后三梓宫之后。
韦氏隐于驿馆窗后窥看,待杨氏归来,问她:“那棺木……是静善的?”
“是柔福帝姬的。”杨氏当即答,郑重强调:“娘娘请记住,那棺木里躺着的是柔福帝姬,是娘娘要带回国安葬的,真正的柔福帝姬。”
绍兴十二年四月丁卯,太后韦氏偕梓宫自五国城出发归宋,金主遣完颜宗贤与高居安一路护送。
启程之前乔氏前来相送。她已在五国城嫁了一金将,也略知韦氏与宗贤之事,此刻见宗贤黑着脸远远避于一隅不发一言,知他心里不痛快,恐影响韦氏行程,便取出黄金五十两赠给另一金使高居安,道:“些许薄物不足为礼,聊表敬意,惟愿大人好好护送我姐姐回江南。”
高居安稍微推辞两下,但乔氏坚持,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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