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六百块钱,霍英才被放进去。只见还差四个位置就满客了,在座的都是有急事的人,船主还不肯开动。
霍英好声好气地问:“照这架势,咱不是越往后雨越大吗?您早开也早收工。”
船主看样子没什么耐心,“没坐满我就开,亏本你赔哦!”
霍英心说您赚钱这么黑还好意思跟我说亏本,狗叫几声都比您靠谱!他强压住心里的烦和憋屈,微笑道:“好,我赔!”
于是他又交了两千四,把剩下四个座位买了下来,在全舱惊异的眼神中,成了本船英雄。
有人和他攀谈,聊聊天气,聊聊着急上岛干什么,带着刻意放松的紧张。霍英却没心思跟他们聊天,礼貌地应了几句,很快就戴上耳机装睡。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随着小船逐渐深入海面,信号已经没了,而闪电照彻船舱,雷鸣忽然爆开,狭小的空间闷得很热,人们身上的雨水变成潮气,这一切都放大了海浪给人的震荡感。
或者说是恐慌。
航程预计三个小时,这才二十多分钟,身体不好的已经开始吐了,小孩在哭,女人也就跟着哭,满头大汗。对于霍英来说,虽然这种不稳定感远远比不上赛道上因极速而带来的失重,400公里每小时的情况下,车直接飘起来,他都能淡然处之上弯道。但他现在还是忍不住错觉——他们这一船人,就好比是一粒白米,在无边无际的滚水里颠簸飘摇。
呕吐物的味道弥散开来,一阵阵刺鼻。霍英开始听suede的歌,想时郁枫的面容。想不起来,他就打开手机盯着照片瞧。他也不知道这给自己带来的究竟是安心还是更多的焦虑。只是突然很后悔,要是自己昨天没走,不就没这些破事了吗?
他就可以好好地待在家里,像邱十里说的那样,让时郁枫抱着,陪着他。
然而更让霍英觉得无计可施的是,这趟他离开,还是必须的。他得去给某些更破的事儿做个了结。这些破事起因于三年前那场事故之后,他的右跟腱在反物理的刹车中落下了后遗症,快跑之后都会剧痛,左手的三角骨也裂了口,或许还有更多没发作的炸弹在等他,总之霍英的身体是跟不上f1的强度了。
这是医生说的,霍英本来不信,在岛上住着,恢复一年的时候,邱十里曾秘密带他去富士山赛道上试过一次,用的不知道谁的车。车不新,配重和转向都比不上他自己调的那辆称手,但霍英很兴奋,他绕着那不算崎岖的赛道一圈一圈地开,惊喜地发现习惯的速度还在脚下,无论是风速,还是那种美妙的失重,猛烈的离心力……霍英深知自己没有慢下来太多。
于是他咬着防火头套疯狂地笑,在只有他一人的赛道上,他重新存活,他忘乎所以,以至于当旧伤的剧痛击中他,失控的危险感袭来时,他还是不愿停。
邱十里似乎看出他的异常,在耳麦里不停地叫他停下,停下!霍英最终还是刹住了油门,第五十七圈过后,轮胎已经磨得快要只剩骨架了,他踉跄开进维修站,技师立刻围上来。他们看见断掉半截的拉杆,以及霍英手套上的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
经验丰富的老技师们从未见过谁用的力气大到掰断拉杆,参差尖头嵌进手心,扎进r_ou_里,血水渗透那么厚的手套,居然还在开。
邱十里则大叫着“你疯了吗”,冲上来掀开他的头盔,拽开他的头罩。霍英没什么表情,嘴唇灰白,只是坐在烫得冒烟的车里,看着烈日之下邱十里的愤怒。他的跟腱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他的左脚已经只能习惯性地踩油门了。没有人再出声,僵持了几秒,像是有什么忽然崩开,霍英眼中滚落泪珠。
他慌忙用鲜血淋漓的手去捂脸,肩膀收起来,剧烈抖动,他就像婴儿想躲回子宫一样缩在这辆j-i,ng疲力竭的赛车中,他是圆桌骑士,拎着断剑,靠着病死的战马。
这是无声的恸哭,是压抑的、将死的恸哭。一群大男人,围着曾经的世界冠军,居然都流下眼泪,他们都在法拉利的顶级车队里给这位英俊友好的王牌干过或大或小的活,也都记得他的斐然,所以他们哭。只有邱十里没有红一下眼眶,他把所有人都赶走,自己扶着霍英出来,席地坐在赛道边,陪他喝酒。
邱十里了解霍英这种人,和时湛阳类似,他们最不想要的就是同情。
“你刚才的单圈速度,还是世界第一。我接手车队一年多了,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你。再没有了。”邱十里给他敬酒。
“我不开了。”霍英随手摘了手套,牵动稀烂伤口,他用伤手举起啤酒,和邱十里碰杯。“拜拜。”他又笑,脸上是泪痕和血迹。
不远处的富士山云烟袅袅,群樱盛放。
一句放弃而已,比想象中容易出口太多,可做起来竟是那么难。日子太平静了,住在岛上就像生活在暖意洋洋的鱼缸里,而倘若没有飙升的肾上腺素,霍英大概活不下去。他也死了心,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重返f1赛场是不可能了,无论是硬的身体,还是软的舆论,一年过去各类小道消息还在蔓延。说他和厄里亚素来不和赛前恶性竞争的,说他和厄里亚其实是秘密情人开进河道本来是为了殉情的,说他和厄里亚双双磕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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