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月来同她呼吸相通、喜怒相连,却是静而无动,连常人有孕不适之感她都未曾察觉一分,因听赵烁数次诊脉均言胎脉正常,才稍放下心来。
良久,她才抬眸,低声道:“但由天命。”
曾参商看她神色温霭,眉宇间隐忧如云,不知怎的,眼眶一下便潮润起来,不由自主开口道:“邺齐皇帝陛下可知此事?”
能叫她流出这般神情,这孩子又怎会是旁人的。
英欢一凝眉,脸上瞬时覆了层薄冰,瞥了她一眼,不答,只轻声道:“曾参商,你胆子愈发大了。”
曾参商暗自咬舌,低头道:“陛下恕罪。”
英欢摆手,无心多言,着她退下,可见她仍杵着不走,不由轻一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她眉头微皱,想了想,才从袖中掏出封折子,展了展,道:“臣晨时见过方将军,论及陛下昨日所下诏令,将军望陛下三思……”
“他不敢当面谏言,”英欢声音骤冷,“倒叫你来劝朕?”
曾参商垂臂,攥了攥折子,又道:“陛下令龚将军斩已擒二王于军前,臣亦以为不妥。方将军压诏未发,只望陛下熟虑之后再定……”
江平、龚明德首破冯、豫二州,擒卫、越二王后奏请圣意,英欢待江平出兵向东后才下诏,令龚明德于军中立斩二王,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方恺愕然却不敢当众谏言,唯恐谢明远知道后会有不利之举,又因知英欢的性子,诏已下而将不遵,实属大逆,所以才叫曾参商来劝。
英欢看她一眼,道:“你觉得朕太狠了?”
她默然不语,可脸上神情已然道出心中所想。半晌才抬眼望过来,慢慢地点了下头。
英欢唇角一侧轻挑,手撑了撑座椅扶手,起身,冷然道:“可朕却觉得。还不够狠。”
曾参商脊背立起一层薄汗,僵着,心中飞快转过数念,口中低声道:“陛下是想……”
英欢藐她一眼,“八王既是有胆量起兵叛乱,就该知道欺君祸国乃是自绝于天地之举,倘是不得大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曾参商看着她朝里面走去。只觉胸口闷窒,眉横眼冰。
“告诉方恺,”英欢背身又道,“朕已然三思熟虑,再勿多劝。为乱八王……”她停了停,声音一寒,“朕一个都不留。”
曾参商手指不禁一紧,折子被攥得不成形状,低声应了下来,告了安。转身出去。
屋外春风轻凉,瑟瑟扑面。
有飘落嫩叶落在廊间,细小碎雅,翠翠生姿。被风吹进砖缝中,叶缘蜷起,柔柔的。
冬过新生,万物仰日。
她足踏绿梗,心头惶然之感萦而不消,之前那些敢想却不敢问地疑惑又簇簇冒起,走了十多步后蓦然一停,攒眉咬唇。又返身回去。
轻推门板,入得内室,隔了纱幔却不见英欢身影。
她踯躅一瞬,胸口诸言澎湃欲涌,非道不可,伸手拨开层层轻纱。往更里面走去。
地下青砖湿漉漉地。犹然未干,水渍漾成肆曼之形。一路淌进去。
荞木雕花扇板挡在前面,另一边便是圣驾寝卧之处,她不敢再进半步,足下站定,口中轻唤一声:“陛下?”
良久,都未有人应她。
她终是忍不住,迈过两步,隔着那镂空木花向内张望,就见榻边青帐一落到底,隐了人影在后。
依稀可见英欢坐在床边,身子半侧,看不清脸。
里面静静的,无甚响声,她也便静静地站在外面,再开不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慢慢低下头,闭了闭眼,正要扭头回去时,忽见英欢微微弯下身子,在卧床之人额上轻吻了一下。
明明这么静,可她却听见泪水溅肤的声音。
璺而沉,模糊不清,却又真
她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看英欢薄衣骨瘦,长发淡泽,弯身低头间,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温柔。
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温柔之下,却觉伤如海潮,翻天而来,扑没了她整个人。她满腔腹言瞬间统统消弥,眼前水雾蒙蒙,再多待不得一刻,飞快转身离去,推门而过之刹,泪点飞落。
风过斜阳照,心中忽而恍然,如明镜般透亮。
狠,是为谁狠。
弑兄之名,从来躲不过青史之笔,于是她替他负,以她之手血刃他宗室乱逆,荡灭一切后患。
然如此心狠手辣,以绝宗之举来断后患,其后之意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曾参商袍边沿风轻翻,足下越来越快,心中浪潮狂翻巨涌,件件事情连成一线,脑中愈发明晰。
不由抬手,伸指抹去眼下泪痕,阖眸窒叹。
一向都知她与他爱恨同深,却不知她与他因何而爱,更不知她与他终归何处;一向都只见万军之前她与他并肩而立、銮座之上她同他执手共座,却不知帝象之后她与他柔深若海,更不知她与他之间埋了多少苦痛与血泪。
此时此刻才知,帝业天下在后,江山雄图在前,她与他有多相爱,心中便有多辛酸,这一场五国之战荡荡入天,这一世万民之治滔滔入地,旁人只道是二帝共利,却不知那一事事都是她与他……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对方。
青天流云若缎,风煦草香交缠,远处有小校逆光纵马驰来,汗水扬洒一路,鞭疾蹄重。
曾参商眉头微舒,快步迎上去将人马拦下,伸手扯过马辔,仰首吩咐道:“去禀方将军,火速发诏。”
看小校领命转马。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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