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喜爱殿下。若不是过去三年姐姐对殿下教导得当,殿下未必能得圣口一赞。况且妹妹做侍读才不过一年,殿下也并不看重。”
我连忙起身,伸指掩住她的口:“又来了,不是告诉你不要再说这些么?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当高高兴兴才是。”说着亲亲热热地拉过她的手道:“我有一套赤玉整雕的笔和砚,便送给妹妹做贺礼,聊表寸心。妹妹诗才横溢,用它是再合宜不过的了。”
刘离离欢喜道:“既是姐姐的东西,那妹妹也不推辞了,多谢姐姐。”
刘离离走后,芳馨上来道:“这位刘大人虽不得殿下看重,心思倒也通透。”
绿萼笑道:“可不是?刘大人是我们姑娘一手选上来的,自然要感恩戴德。”
我弯腰嗅着一朵玫瑰花,淡淡道:“选她上来的是皇后。且她如今虽不得殿下看重,但她是个有心之人。有心,就有来日。”
咸平十四年五月十三日,睿平郡王高思诚的正妃董氏因难产薨逝,睿平郡王悲痛不已。丧事过后,太后将睿平郡王的独女松阳县主接进宫来抚养。松阳县主只有六岁,进宫之后也无心读书,仍是整日哭泣。太后命我常去济慈宫教她作画,哄她高兴。又因宫中没有年龄相仿的孩子做伴,特命信王府两个庶出的小姐进宫陪伴。这两个女孩儿甚是机敏,不过几日便哄得松阳县主笑了出来。她们虽是亲王之女,因母亲在宗谱上无名,故不得受封爵位。太后念她们陪伴县主的功劳,便命皇帝册了亭主。
这一日午睡起来,我去济慈宫教松阳作画。松阳往日最爱看我画美人,今日却心不在焉,手一抖,将美人的脸画歪了。我见她无心作画,便抽了她的笔道:“手心里都是汗,先浣手吧。”
松阳沉着脸,由乳母为她挽起袖子,草草浣了手。宫人奉上冰镇绿豆汤,我放了蜜,亲手奉与她,柔声道:“县主请。”
松阳忽然嘴巴一扁,哭了起来,任凭我怎么问也不理。我只得看向她的乳母平氏,平氏叹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午膳后,两宫和我家王爷在西厢闲话,说到王爷娶新王妃的事情。县主那会儿不肯午睡,在外面全听了去。”
松阳泣道:“父王不要母亲,不要松阳了。”
松阳年纪虽小,心思却敏感。恍惚之间,我想起四年前的冬天,高曜一头扑在我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口声声道:“父皇不要母后了……”我甚而想起了我自己,当年母亲生弟弟朱云时,我也着实不痛快。
我怜惜之心大起,叹息道:“孩子们的心思,都是这样的。”说罢柔声安慰了好一阵子,松阳方慢慢止了哭泣,又道:“皇祖母还说,皇伯伯也应该娶几位皇妃,给曜哥哥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我一怔,松阳看着我道:“皇祖母还说到玉机姐姐了呢。”
我不觉问道:“说什么?”
松阳道:“皇祖母说,宫里闲话多得很,如果皇伯伯确实喜爱玉机姐姐,就早些册封。”
我周身一紧,一股寒气袭上心头:“那皇伯伯是怎么答的?”
松阳道:“皇伯伯说不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济慈宫,身在骄阳之下,才觉出一点温暖和真实。心已冷透,盛暑之下只觉四肢冰凉。芳馨见我面色不好,不觉担忧道:“连太后都这样说了,姑娘可要早些打算。”
我叹道:“君命难违,真到了那一日,也只有抗旨了。便是一头碰死,也不嫁。”
芳馨面色一变:“那又何必?姑娘做皇妃,其实并不坏。”
我冷冷道:“姑姑当真这样以为?”
芳馨执伞的右手一颤,只觉灼人的热浪在我额头晃过。她咬着唇,低低道:“其实太医早就说过姑娘的身子不好,若以此推辞,也是可以的。”
提起此事,我更觉无望:“罢了。”
六月一过,松阳和两位亭主便回府了。转眼宫中风平浪静已有两月,我每日读书作画,有时也陪太后和皇后闲话半晌。皇帝虽然偶有赏赐,但从未召见,我的心慢慢落了下来。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丝暴风雨的气息正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盘旋。幽暗而缜密,却又轻巧如蝶。
【第二十节甑已破矣】
这一日,紫菡到漱玉斋来,提起皇帝的好脾性,掩饰不住诧异的口气:“姑娘不知道,陛下自从畋园回来,便转了个性子。”
星光璀璨,凉风习习。我用银签子扎了一片瓜瓤送入口中:“如何转了性子?”
紫菡道:“姑娘还记得张女御么,那时她不过随口提了提周贵妃,便险些被打死。听说这会儿在外宫做苦役,日子过得很不好。”
我淡淡道:“那是因为宠爱蒙蔽了她的心智,怨不得别人。你便没有胡乱说话。”
紫菡以纨扇掩口:“奴婢得姑娘多日教诲,知道伴君如伴虎,‘言寡尤、行寡悔’[45]的道理。当时贵妃刚走,陛下虽然不提,心里定然是恼的,还是少说为妙。”
我问道:“难道如今还有人敢在圣驾前提起贵妃么?”
紫菡道:“自然是无人敢提。可是贵妃在宫中十年,总有宫人会不小心带出一两句。有好几次,奴婢和简公公都以为那人要倒霉了,谁知陛下只当没听到。想来是真想通了。”
我叹道:“陛下能想通,后宫才能安然度日。”
如此闲聊几句,我忽然想起日前松阳的话来,不觉嘻嘻一笑,指着紫菡的小腹,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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