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自信,笃定地认为,日光未变,柔情未改,那个母亲一样的常碧蓉会原谅他做的一切。
他说:“你记得吗?我一直记得你的一个背影。”
常碧蓉侧耳听他说。
“那是黄昏,我练完射箭要去沐浴,知道你那个时候会穿过院子,去摘些艾草。我就藏在一棵大柱子后,看见你果然来了,就喊你,你一回头,正好余晖晚霞在你身后,院中灯火阑珊,朝我一笑,美得像梦。”
李和崇眼里有光,期待又欣喜地望向常碧蓉,像个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常碧蓉不记得这些,她问:“有吗?可能就真的是梦罢。”
李和崇眼中的光灭了,他松开手,看常碧蓉转身离去,走得很干脆,然后,从他视线中消失了。
西宫遍植垂柳,此时正值春萌,繁华嫩草,燕子双飞,一派明媚春光。
李和崇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里头一次觉得,自己恐怕并非天命所归之人,不然,他这样痛苦凄凉,却配了这样的好景,老天爷都不赏脸。
他立在粉墙边,任摇摆的柳条抖落几片青绿的叶子,落在发间,很疲惫,从头开始,渐渐萎靡,一点一点把自己报成一团,而后蹲在墙角,好像自己成了一个母体中的婴孩。
不,或许更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宜妃的孩子
李和崇真的好像被这场贯穿少年青年时代的感情的终结给伤了,从那日后,便躲在养心殿中再不现身。上朝也免了,向西宫和群臣告了病假。内阁近臣来问安被拒之门外,太医也说不出什么病症,只用些“肝气郁结”“肝肾亏损”之类的话敷衍。
所幸皇帝不现身也并非不干事,每日内阁都能收到前日的所呈奏折;而后宫自有尚宫局,凡是自有章程,只有些定夺不了的大事才送到吴姗耘这里。
吴姗耘头顶悬着一把刀,等了数日,也不见落下,反倒每日都有事情送到她这里,渐渐越堆越多。她也拿不准圣上是如何安排的,要么就是圣上已经忘了她这么个小人物,但到底她仍在这位置上,事情到底是做还是不做,拿不准。
她不是个心中能忍下事的人,总想一劳永逸,很有些豁出去的悍勇,想着长痛不日短痛,晚死不如早死,便选了几个要紧的条陈,揣在怀里,到东暖阁找“死”去了。
吴姗耘走到暖阁门口,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在门边站着,眼生,仔细想了想的确没见过,那小内侍一见她,面上立马堆起笑,显然是认得她的。
小内侍说:“吴御侍,圣上与姜公公在暖阁里,大人要小的通传吗?”
吴姗耘说:“尚宫局送来几个条陈,需要圣上定夺,劳烦通传一声。”
那小内侍进门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出来,请吴姗耘进去。
吴姗耘进到门内,因北墙开了一排大窗,屋内阳光比屋外毫不逊色。她打头瞧见通炕上乱七八糟铺满了奏折,姜叁卷着袖子,忙得满头大汗。
他一手抓着朱笔,一手翻着奏章,问:“圣上,这份奏章您真不看看?这上头说要李锐认祖归宗,还让封王。票签上建议不用景王封号,封楚王。”
一声猫叫从隔扇那边传来。
吴姗耘稍稍伸头一看,李和崇正靠窗坐着,腿上抱着一只黑得冒油的小奶猫,他的望着窗外,靠在摇椅上,手边放着茶点。神色从容闲适,不像个帝王,倒像个闲养的贵胄公子。
李和崇说:“不看,你都照着抄吧,今后随便什么奏章送到这儿,你照着票签抄就是了,不用给我看。”
姜叁瞪眼梗脖子,问:“若是内阁给了几个意思,双签、三签怎么办?”
李和崇深吸一口气,懒懒地说:“你看哪个顺眼抄哪个。”
姜叁干干地说:“是,遵旨。陛下,吴御侍已经来了。”
吴姗耘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出声:“陛下万岁。”
李和崇低头逗猫,问:“你来做什么?”
吴姗耘把准备好的条陈捧到头顶,说:“陛下,尚宫局转呈了景阳宫的条陈,宜妃临盆之期将近,需择选稳婆和乳母。需陛下定夺。”
李和崇手中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吴姗耘,问:“景阳宫?宜妃的孩子还怀着?”
吴姗耘想过皇帝千百种反应,独独没有想到会有这一问,被问得噎了一下,悄悄溜一眼姜叁,姜叁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吴姗耘拿不准皇帝是记错了宜妃生产的日子,认为宜妃已经生了;还是对宜妃竟然能安然无恙到待产表示惊讶。
她只得硬着头皮地答道:“是,还怀着。”
“还活着?”李和崇又问。
吴姗耘抬头“啊”了一句,这是说宜妃还是说孩子,反正两个都活着,眼珠一转,打算拉上太医垫背,便答:“太医说,都活着。”
摇椅吱呀的声音突然停住,李和崇站起身,黑猫从他腿上跳落地,朝吴姗耘张开嘴“喵”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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