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我家里。”方云旗垂下眼睛,“一直都没和你说过,也不是藏着掖着,就是觉得解释起来怪麻烦的……”
他拿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个名字,齐磊看懂了,有些惊讶。
“那是我爸。”方云旗说:“我前几天和一个好久不联系的朋友通了电话,也是从他嘴里知道的这些事儿,我这人可能就是扫把星吧,和谁在一起谁倒霉,离开家之后我爸步步高升,混的还挺好的,你别担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他肯定会答应我的。”
“可是——”齐磊语无伦次地说:“可是你当年不是被家里给送进医院的吗,你怎么能回去?还因为我去求你爸?你疯了吗?”
突然地,他卡了壳,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在方云旗怀疑自己被感染的时候,齐磊问他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方云旗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嗯……”方云旗仍然低着头,“他最开始可能不会同意,反正他说早就当我死了,他嫌我丢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告诉别人我得了j-i,ng神病在住院,但别人都知道他儿子当年和别人搞同性恋,他也知道这个说法是自欺欺人,就不想听任何人提起我,但是我知道一点他的事儿,他总不能什么都不顾忌。”
齐磊的脸色猛地变了。
“不行!”他低声说:“你自己都说他早当你死了,他都能下狠心把你往j-i,ng神病院送,你怎么还能去威胁他让他帮你办事?而且你不是说你不是他亲生的吗?”
“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才知道的,所以那时候我妈也没能护着我,她自己都难保。”方云旗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他不想多谈。
“那就更不行了!”
方云旗沉默了会儿才说:“那能怎么办呢?”
他抬起头来看齐磊,“你知道吗,如果这次你出不来,最好的情况是被判五年,也可能是八年甚至十年,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一个天平,对你不利的那边随时都有可能被加码,你首当其冲就会被压死。”
齐磊静了。
方云旗还要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不。”他再次开口,似乎在压着自己的情绪,“人各有命,要是胡明玉他们真的帮不到我,我认栽了,用不到你去做这些,你家里当年就敢把你往那种地方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指望他们能对你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的,你都说了,人各有命,怎么样了这也是我的命,和你没关系。”
“方云旗!”齐磊猛地捶了一下桌子。
方云旗抬头看他,眼圈竟有些红了。
“胡明玉他们指望不上的,我在外边难道不比你清楚吗?你说还能怎么办?你让我现在就走,我去出国,去读书,一个人自由又潇洒,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这他妈根本就和你没有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你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救我,就算是情况坏的不能再坏了,五年八年很快就过去了,我——”
“你知道没有自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五年八年?你说的太轻巧了,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你知道吗?你到底懂不懂坐牢是什么意思啊?”
齐磊简直要疯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方云旗站了起来,“哥,你保重,我走了。”
齐磊记不清自己喊了些什么,但方云旗只稍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
他被释放那天,天气很不错,胡明玉开车来接他,看上去心情很好,齐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他第一件事就是问胡明玉:“方云旗呢?”
“啊?”胡明玉说:“不知道啊。”
“你没告诉他我今天出来?”
“他换号了吧。”胡明玉不太在乎,“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啊,他也就前段时间问了问你的情况,托我带他进去看你一次,然后就再没音讯了,你不是说他要出国吗?可能早走人了,这种人啊我和你说,没一个靠得住的。”
齐磊恍若未闻,“我出来是因为你们找对人了吗?”
“不是啊,c,ao,你是不知道,等我晚上和你细说,反正你这算倒霉也算运气好,上边要重查,那经理不知道怎么的也改口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齐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车开到齐磊家楼下,齐磊谢过他,与他道了别。
打开家门的时候,齐磊还抱有一丝期待,他说:“方云旗,我回家了。”
家里空荡荡的,无人应答,午后的阳光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得很长,齐磊换了鞋,慢慢地走进去,发现方云旗很宝贝的那条鱼身体翻了过来,一动不动地在浑浊的水里漂浮着。
“方云旗?”齐磊微微抬高了声音,“我回来了。”
依然无人应答。
齐磊失魂落魄地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关机。
深秋的冷风吹着落叶在半空旋转,齐磊发现阳台的窗户上落了很多灰,他突然感觉无比疲惫,像是老鼠爬一个会旋转的滚轮般望不到尽头的疲惫,这一刻他谁也不恨了,不恨冯许华,不恨陶明凯,他满心只剩下恍惚和不安,方云旗是不是和他说过两个人再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是不是?他不断地回想那一天所有的细节,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方云旗像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的对面,对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哥,你保重,我走了。”
“方云旗!”齐磊扔了手机,哑着嗓子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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