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笑,惊动了旁边呆立许久的翟琰。
扭头间见到另侧书几前的道装女子,翟琰猛吃一惊后,正要拱手行礼,却被这女子挥手所阻,双眼并不离开画卷,就听一个清丽中带着威仪的声音响起道:“翟公南,你身为道子先生幼徒,竟在这幅画前如此失态,这是为何?”。
见这女子刚才那一挥手,显然是要自己不因她长公主的身份而拘礼,翟琰遂移步上前,手指画卷轻笑道:“玉真先生也是个中方家,还需在下来多嘴”,这句恭维话说完,才见他续道:“半载以前,在下也曾在山南东道金州见过阿离的人物画,与那时相比,他在细处技法上虽仍有瑕疵,但令我惊诧的却是这副画中的新意。”
听到“阿离”两字,身着道装的玉真扭头看了懒洋洋斜依着的唐离一眼,唇教抿出一丝笑意后,才又开言道:“新意?”。
“是,新意!”,口中说到这两个字,翟琰刚刚压抑下的激动又控制不住的泛起:“历数前贤名作,莫不以神似为主,以简洁之笔墨绘出脑中构图的同时,力求表达出画外之境。阿离这幅画卷粗略看去也是如此。”
“恩?”
“我这说的仅仅是粗略看去,然则若细赏此画,却可看到其运笔用意都与现今诸家技法大是不同”,说的激动起来,翟琰竟又靠前一步,以手虚指向画卷细处道:“长公主且看,此画若从大处看去,笔法并无不同,也是以至简之笔墨勾出一派初秋的萧瑟。”
“公南所说不错”,虽然只是平常说话,此时身穿道袍的玉真,语气之中依然是习惯的居高临下。
“但是这里,看这里,却与当今存世的各派绘画技法全然不同”,手指定在画中女子身上,翟琰语速极快说道:“先从表面观之,现在无论是谁,作这等画时也必不会让这两个道装女子如此突出,zn有如此大的尺幅,因为这样易伤整体,大有可能损失画外之境;再看这神态衣衫,居然不惧繁复,用笔如此之多,勾勒的如此细致,这也全然与诸派技法迥异,甚至是太宗朝阎家兄弟复生,作画也断然不会如此。”
“阎家兄弟?”,玉真蹙眉道。
“噢!忘了绍介,阿离乃是贞观朝大小尉迟及阎家兄弟画风的直接承传者,只因他此前一直在金州僻远州县,是以长公主不知”,能有机会为唐离推介,翟琰倒不肯放过。
“大小尉迟,阎家兄弟!”,口中喃喃念诵,眉间大有讶意的玉真再次回头细细打量了唐离一眼。
“这幅画卷之中,无论从大处落笔,到细部勾勒,虽都有对前贤的继承,然则却每一处又都大有不同,尤其是这两个人物的描摹,所用技法更是前所未见,总而言之,这幅画卷本该是矛盾重重,但此时看来却分明又是珠联璧合、相与为一”,一声长叹后,翟琰语速放缓道:“旧有技法的传承已是不易,开创更是千难万难,但今日从阿离这幅画中,却能看到一种迥异前人的新画风出现,虽然只是略具雏形,也足以使在下震惊莫名。”至此,他已回答出刚才玉真的问话。
玉真再次移目凝注画卷,耳中又传来翟琰的声音道:“况且,纵然不说其它,单论画卷之本身,这幅《秋游图》融五种技法于一炉,又是阿离心神所寄,诚然称的上是大佳之作”,说道这里,一声苦笑响起:“只是如此以来,倒让我着实紧张”。
其实刚才那声轻笑,唐离也是听的分明,只是身子松懒不想动弹,他遂也依旧闭目小憩,随后听到“长公主”三字,想到自己若是站起,不免要行叩拜大礼,不免更没了起身的心思。
及至听到翟琰口中一串串儿蹦出那些溢美之辞,若非有酒意遮盖,此时唐离的脸色想必实在好看的紧。
中国传统画法,与西洋不同,历来都是使用散点透视法,这样虽然避免了固定一个观察点的局限,更利整体意境的表达;但白玉微瑕的是,也使局部不够突出。其实,他这副《秋游图》中对这两个道姑的描摹,不过是借鉴了后世西洋画中的焦点透视法,至于那些细笔勾勒,更是后世初学素描者的最基本功夫。说起来,这两样东西于后世几乎是人人皆知,但现在与古法结合,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容易听翟琰说完,懒洋洋的唐离刚一睁开眼睛,就正对上另一双满是好奇的凤眼。
这双凤眼的主人打量唐离已经许久,却不妨他突然睁开,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呆住了。
片刻之后,还是唐离先自反应过来,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后,才移目向“长公主”看去。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年纪的女子,看她眉眼间的威仪与饱历世事的从容,分明已有四旬年纪;然则若是看她的面容肤色,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再一看她那玄色道袍也难以掩饰的修长身姿,却最多不过十八。
与她这年龄同样诡异的是她的穿着梳妆,道袍高髻使她颇有几分出家人该有的出尘飘逸,布袜芒履也显示她在谨守道门规仪,然则她的脸上却薄施着道人本不该沾用的脂粉,淡淡熏香传来的同时,曲腿依坐在胡毡上的唐离更看到她宽袖内轻细粉红的内衫……
注目片刻,唐离竟感觉眼前这个道号玉真的长公主,无论从年龄到着装,都恰如自己《秋游图》中所描摹的一样,充满着矛盾。
感受到这道目光,本是背身而立的长公主蓦然回头向唐离看来,片刻之后,一个轻浅的笑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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