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颜书语面前很快摆上了琴台和香案。
看着面前神色悠闲等着听琴曲的秦太后,颜书语沉默净手,安坐抚琴,“小女会的琴曲不多,不知太后娘娘想听那首?”
“《忆故人》。”秋日阳光透过花窗洒落,光晕里,秦太后容貌模糊,声音却清晰。
这首颜书语倒是会,看着眼前名贵古琴,她平心静气,许久后,手放在了琴弦上。
《忆故人》是首委婉情深的琴曲,她曾经弹过,却只弹到一半,盖因那时候心事沉沉,琴音中满是哀戚与惋惜。
今日再弹,不知是何光景。
潺.潺琴音响起时,不是从前空山月下独徘徊的哀戚,而是宁静致远之意。
记忆中的故人太多太多,有的让她痛苦过,有的让她开心过,他们伴着她走完了曾经的那段人生,纵然她曾经留有遗憾,也在如今的日子里慢慢被抚平。
她如今还在继续往下走,曾经的故人们纵然青涩,却也同她一样,继续着脚下的路,纵然相逢不识,纵然今生无缘,能同行一段路已是难得的因缘。
故人已故,新人非故人,只望诸君安好。
等琴音落下时,颜书语才发现自己眼泪流了满脸,她重温了一遍过去,送走了故人们,如今却能同他们再度活在一片天空下,天意已足够恩慈,不可奢求更多。
秦灼仪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多年之后又有了眼泪,看着琴台前面无声流泪的小姑娘,她想起了远在他方的那个女孩子。
若是她现在还在,看到这么一个琴音如此之好的小姑娘,恐怕会同琬晴一样喜不自胜。
世间最难得,初心不改。
她大概明白琬晴看重她喜爱她的原因了。
殿中本安静,却被突然响起的抽泣声打破了平静,秦灼仪看着她那些一向谨守规矩的宫女內侍们,在琴音中个个眼泪落了满脸。
从前,能做到这些的,除了琬晴,就只有那个远嫁的小姑娘了。
“弹得不错。”秦灼仪神色平静的擦去了眼泪,唤来还红着眼睛的心腹宫女,“去把我那个玉盒拿过来。”
宫女掩去惊讶,将主子喜爱的那个白玉盒奉上。
由整块名贵白玉打磨出来的玉盒晶莹洁白,细腻无瑕,一看就是珍品中的珍品,对秦灼仪而言,盒子名贵不在于本身,而在于这是那人曾经送她的定情之物。
纵然他后来背弃了曾经的誓约,但于她而言,她永远记得他将一颗纯粹的心奉上的那一刻。
他改,他变,不意味着她也要同他一样,曾经的好她记得,如今仍旧看重,但却只是缅怀过去那些美好,并非沉溺不可自拔。
她的路,她一向自己选自己走,无论好坏,从不抱怨,也从不后悔。
她能为他守着他陈家的江山,守着他的遗志,却不会和他再是同路人。
他们早已分道扬镳,今生不见,来世也无缘。
“给你吧。”秦灼仪将白玉盒放到了琴台上,面色平静,“里面的东西也给你。”
在秦太后催促目光下,颜书语擦干净眼泪,迟疑着打开了盒子,再名贵不过的白玉盒,里面却只放着一个平安结。
纵然是难得的丝线,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安结。
“别失望,虽然不名贵,但是意头好。”秦灼仪看着那平安结的眼神很是温柔,“我亲手做的。”
瞬间,颜书语觉得手中的平安结千斤重。
“过阵子,你和他大概就要启程西北,我没什么能送的,给你一个平安结就算是赏赐了。”秦灼仪直到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分温情笑意,“若是以后能回京,不妨来宫里看看我。”
颜书语收好这赏赐,诚心实意的行了大礼。
“好了,你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省得让宫门口的人等得着急。”秦灼仪笑言一句,心腹宫女立刻恭敬的将人送出了门。
颜书语离开前最后一眼,是侧坐在主位上眼神悠远的秦太后。
她同她的缘分今生始于此时,多年后再回来,如同今天的相见一样,真正是故人依旧。
宫门口,裴郁宁神色紧绷,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心情焦灼。
等终于看到她人影时,他再忍耐不住,快步跑到了她身边。
见她眼睛有些红,心里不免焦急,碍于这里是宫门口,只能暂且忍耐。
秦太后的心腹宫女见这位裴世子神色沉沉,心知他是误会了,于是出言解释了一句,“颜小姐在宫中为太后娘娘抚琴,琴曲感伤,心有伤怀,因此落了泪。”
裴郁宁听了解释也并未释怀,只认真看她。
颜书语点点头,给了个笑容,他这才松了口气,紧跟在她身边出门。
目送着这两人离宫,心腹宫女才回去向主子复命。
“很在意她?那还不错,是个好的。”秦太后听完点点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精致茶盏。
这是那小姑娘装在乌木匣子里送过来的,此前她从琬晴那里得了一个,如今这里是一对。
两个茶盏,一红一青,红是烈焰烧灼,青是雨后天青,颜色美到极致,上面还有精致细腻纹路,仿佛冬日初雪,即便她见惯了好东西,仍旧觉得爱不释手。
“会做生意的小姑娘。”她低声轻笑,“这点和琬晴和她都不同。”
“不过,也挺有趣的。”
怡康宫中,一切依旧如同往日,却难得的比以往轻快了两分。
外面秋日艳阳仍旧好,最美不过天蓝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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