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的生前画像挂在灵座上,灵座前设香炉、香合,摆酒果祭品。空棺材置于灵堂中央,大房二房披麻戴孝跪在两旁哭。
老太爷实属命不好,一生白担了瓷内司之职,朝堂上吃不开,鉴瓷上没造诣,性格怪癖与人不善。而周内司服丧在家,朝堂上大势已去,也没人过来巴结。大房是不指望丧礼热闹了,倒是跟程家一流的朝官,断断续续的都在吊唁,多是看祁家的面子,二少夫人怀着身子还不忘出来还礼,好不得意。
周内司身为丧主,不能说话也派不上用场,偶尔过来咳嗽几声,然后一副咳的快憋过去的模样,回书房里养病去了。
担子全部撂在筠娘子身上,他是事不关己,筠娘子几次想寻他商量时,都找不到他的人。筠娘子每每忙到半夜回房,面对冰冷的床榻,连垂泪的力气都没了。
第三日大殓一早,一干侍卫簇拥着一顶轿子而来,侍卫刀一亮,一太监掀了轿帘,蟒袍玉带的明黄身影优雅下来。
太监尖着嗓子道,“大殿下前来吊唁,闲杂人等回避。”
大皇子的旗幡仪仗一个不落,威仪的倒像是前来巡视的帝王。筠娘子正在灵堂上添香,远远的看见路边的下人成鸟兽散,嗤笑,哪有吊唁如此盛装的,怕是来者不善。
筠娘子挥手让哭丧的下人们都下去,“老祖宗就是伤心过度,也该来现个身,大房二房的主子们都别缩在屋里了,我向来只知读书懈怠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了周家才知道,连哭个丧都这般,一个二个等着治罪罢!”
很快两房人闻声过来,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太夫人拄着老太爷生前的手杖,两鬓添白,无声泪下。
济济一堂就要给大皇子行礼,大皇子摆手道,“本殿下感念周老内司当年风采,这才不请自来,尔等勿需多礼。”
二日小敛,遗体会被抬到一旁小敛的床上,待三日大殓时,严格繁复的大殓仪式,由子孙一起给抬到棺材里,钉棺安葬,三天之内死者大殓入棺,便可再生。
大殓要择吉时,筠娘子已经筹划好表面功夫的做法,孰料……大皇子来的真是太不巧了!
张公公给大皇子搬了椅子,大皇子落座,挑眉看了一眼筠娘子,“一品诰命真是能干呐。”
一身孝服的筠娘子更显娇弱,不用梨花带雨,只需低头拿帕子擦下眼睛,便是伤心过度的模样。
筠娘子哽咽道,“大殿下谬赞了,这是为人媳妇的本分。”
大皇子又道,“看来是本殿下来晚了!这都赶上大殓时辰了,本殿下就随诸位送周老内司一程罢!”
筠娘子下意识的四顾一下,依然不见周内司,手心都是冷汗,回道,“大殿下来的不巧……”已经大殓入棺了,这后半句还来不及说。
二少夫人快嘴道,“臣妇替周家谢过大殿下,有皇家贵气在,老太爷再生定是富贵绵长。”
大皇子的手指敲着椅子,漫不经心道,“本殿下怎么没看见小敛床?周老内司去哪儿了?”
跪在地上的大老爷和大夫人俱是抖了一下,筠娘子硬着头皮道,“老太爷在泉音寺超度,因着要择吉宅给老太爷下葬,不能三日入棺下葬,为不影响老太爷的往生之路,特在泉音寺做法事呢。”
大皇子轻笑,“一品诰命真是孝顺呐。”
筠娘子敛眉,“我既任主妇,责无旁贷,老太爷的丧礼关乎周家子孙福泽,我丁点不敢怠慢。”
是祸躲不过,筠娘子已经从太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身上,隐约猜了出来。
老太爷仅带几个下人去泉音寺修身养性,尸身没回来,下人也都没有回来……这头就办起丧来!
顶多也就无故失踪……而大老爷为何一口咬定要办丧事,这事被有心人追究起来,也就是丧主和主妇丢了尸身、办事不力!周内司身为丧主只是担个名分,大房人自然把全责都丢给她,污她大不孝要休妻……可是休了她,对大房有什么好处?
除非,根本就不止是丢了尸身这么简单的事!
大皇子站了起身,金边蟒纹随着他的走动都跟着鲜活狰狞起来,踱的人心惶惶,大皇子愉悦道,“今日本殿下既然来了,哪能死不见尸就走了?行了,摆驾去泉音寺!”
太夫人哭的快背过气去,大夫人面如土色,浑身直颤,大老爷哆嗦道,“今下时疫,寺里晦气重,大殿下不可……”
大皇子甩袖,“本殿下心意已决,走!”
太夫人拄着手杖的手都软了,整个人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大皇子的旗幡仪仗后面,走出了一个人,颔首铿锵道,“臣有一言。”
“程参政,难道也想拦着本殿下吊唁老臣么?”
蓄着八字胡的程琦脸上已有沧桑之色,身着二品从省服,低头锁眉,脚步沉稳,城府取代了当年的意气。
程琦已经在大皇子身后看了筠娘子许久。女要俏,一身孝,果真不假。
一看到筠娘子,就看到她砸碎母亲眼睛、掐其脖颈、周司辅捅其心肺的那一幕,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见着她愈发娉婷的身姿,念头里一闪而过的是,她被压在他身下,任他凌、辱,没有尊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数月来他夜夜噩梦,被惊醒时心口被掐住了一般,他看见自己亲手喂养了一条毒蛇,毒蛇缠住了母亲,吐着红信子,将母亲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然后这条毒蛇变成了筠娘子的脸!
他要杀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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