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举起手上镣铐,对禁军副将说:“我自知活不到明日,你不必把我押回禁军,不如就在这吧。”
李阐心里清楚,仇士良既然敢对百官大开杀戒,必然是已经罗织好了罪名而肆无忌惮,与其在神策军内屈辱致死,不如现在就来个了断干净。
而对面的副将愣了愣,尚有些犹豫不决,上面的意思还是要做做样子,让李阐出了长安城再杀掉他灭口,马上就有身边的人献计献策,说颖王如今是谋逆主犯,而此刻外面又不太平,万一被人抢了功劳……言语之间全是按耐不住的急迫,如今长安城中一乱,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谁都不愿因押解人犯而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队中众人都等的有些焦虑了。
那副将眼中神色一变,立刻点头道:“确实有几分道理,带着颗头确是比带个活人方便……”话音未落,刀已出鞘,抵住了李阐侧颈。
第四卷
天命
3)
神策军自天宝十三年创建以来,至今已有七十余载,近几十年鲜少出征,军士多以京中豪强子弟充任,军纪崩坏腐败滋生。李阐今日所见,才知道对手的残忍与贪酷远超自己想象,李氏一族走到今日,竟已是穷途。他不惧死,同长安城中的无辜百姓相比更是死不足惜,他只是遗憾自己竟死在宦竖的刀下。
李阐在刀锋横过来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颈部被利刃划开时的一股冰凉,血随即涌了出来,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就是那一瞬间,竟是感受不到疼的,能感觉到的唯有一阵冷风,似是裹挟了沙尘石块,将他团团围住。
明明已经是四月了啊……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却想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眼前最后浮现的,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那日针对官员的屠杀使列朝几乎为之一空,宋丞相枉死,而民间因此难无辜致死更是无算。一场大乱,直到半月后才渐渐平息。皇帝久未上朝,宦臣完全把持朝政,一时间新一轮的内部争权斗争如火如荼,而颖王在押解途中遇难,现场失火,武侯只在一具遗骸身上找到了一枚被火烧的有些变形的金指环与鱼符。
李阐如经一场大梦,醒来时看着窗外的峭壁千刃,才后知后觉是谁救了他。
他身子稍微一动,侧颈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使得他痛呼出声,耳侧传来了一丝响动,有一只手从他颈下穿过,将他整个人朝起来扶了一把,李阐借力扭头,却发现眼前之人并不是白帝,而是个生面孔。
那人一身灰色布衣,并未戴冠,面上看起来倒是年轻,却一头白发,见李阐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看,收回了手,站定对他做了揖,自保家门,“陈图南。”
李阐本欲答礼,但一张嘴声音嘶哑不堪,嗓子里仿佛被血粘滞,他刚发出了几个气声,便被陈图南止住了,“不必多礼,”他笑道,“待你大好时再谢不迟。”
李阐在听到‘大好’两个字之后,眼里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了下去,他脸色一沉,闭目不再言语。任陈图南解开他颈间的包布,不知道将什么药草换了上去。
陈图南见他一脸的求死之心,不由得好笑,自顾自叹道:“你们凡人身上的病治起来麻烦的紧,这些药草我寻了好几个山头才凑齐……”
果然不待他说完,李阐紧闭的双目便抖了抖,努力的将头稍微转过去了一些,以示自己不愿配合之心。
于是陈图南又道:“你想死我不拦着,这西峰万丈之高,你随便一跳,尸首都能落到商州上洛,何必急于此时?”他笑了笑,接着说:“帝君命我救你,你这伤好了我也就能回去复命,这差才算是交了……你说你一个将死之人,在死前还给我惹这许多麻烦又是何苦?”
李阐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缓缓闭上了,陈图南知道他总算想通了一半,将袖中一碗药盏拿出来喂到他嘴边,李阐不再抗拒,闭着眼喝了。
陈图南的药果真灵验,三日之后,李阐已能起身下地,这三日里手持拂尘坐在床头一直盯着他的陈图南一见他已能勉强站起,招呼都没打一声便凭空消失无踪,李阐本想谢他相救之恩,但见人走的这么快,也只能向空中遥拜了几拜。
这一动又牵扯到了伤处,疼的他几乎直不起身,扶着桌案许久才缓过口气来,勉强挪到门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座小巧的院落,身后的楼阁依山势而建,面前又是一座大殿。
他从大殿后面绕过去,先看了看匾额,只见上面是镇岳宫三个大字。才知道此地果然是西峰顶了。殿前的空地中央有一口井,围着青石条,白袍金冠的岳神此刻就坐在井边。
今日一见,李阐却觉得恍如隔世,心境已是今非昔比。白帝回头见他站在廊下,探身从井中捞出朵白莲,顾不上井水打s-hi了袍袖。
那白莲初一离井,足有盆口大小,莲瓣重重,随即不断缩至掌心大小,隐隐有流光闪动,李阐一见着白莲,心里已然是明白了。
镇岳宫中玉井,莲生千瓣,服之一片即可羽化成仙。
李阐死死盯着白帝的脸,并不肯接,只说:“你是神仙。”
白帝垂眼道:“那又如何?”
李阐一股郁气上涌,喉头涌起一股黏腥之气,被他强忍着咽了下去,他心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自醒来后,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被长安的惨状所魇,那副将当日所说‘拜他所赐’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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