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黎国皇帝重病不起,宫墙之内飞雪绵绵,只三两宫灯红纸,喜色全无。
正月初一,胡人列敕忽然大举进攻,黎*队因主帅强调过新年而毫无戒备,原本在梁关的持平局面一朝打破,黎军一退再退,胡人刀戈直逼京城。
“娘娘,这是新上来的折子。”连常年连拂尘都顾不上拿,抱着一大摞黄皮奏折走上前来,遮得见不着脑袋。
“放边上。”王鄞头也不抬道。
连常年小心放好折子后腆着脸站在边上。
“有话就说。”王鄞道。
“娘娘,奴才就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好些日子不见皇上了,不知……”
王鄞抬了抬眼,将连常年上下打量一遍,勾唇笑道:“倒是个忠心的奴才,既然你如此关怀,那便进去见皇上一面罢。”说着,王鄞便又提着笔,专心在折子上涂涂画画。
“是。”连常年没想到王鄞竟如此爽快,忙弯了腰碎步往内殿走。
王鄞合上一本批好的折子,又拿过一本翻开,按了按太阳穴——
胡虏狡猾,趁我军将士庆贺新年之际大肆进攻,我军死伤惨重,现至羌城,请求支援。主帅宋标敬上。
一眼扫完,怪不得帝王皆没什么好脾气,自然是被这等无能之人气的,大敌当前,竟还有什么心思过新年?
正准备舔舔朱砂笔批些什么,只听得后殿之内传来一声尖利可怖的叫声,紧接着连常年一脸惊恐从转角处快速爬出来,吓得是屁滚尿流。
王鄞有些不快地望了他一眼:“什么事惊慌成这样。”
“娘娘……娘娘,皇上他……”连常年一脸褶皱都哆嗦着。
王鄞望他一眼,继而叹口气起身道:“其实皇上除夕夜便驾崩了,只是本宫觉着这极为不详,心中又悲痛极了,于是便隐瞒了下来。今日你也见到皇上已去,本宫亦不好再瞒,还是赶紧拟旨宣告罢。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名下唯庚玄一人罢了,因而亦要赶快准备为其登基。”
这么一番话下来,连常年终于冷静下来,只是瞥一眼眼前这面无表情的昭妃,再想到方才皇帝那早已紫黑干瘪的面孔,连常年还是忍不住一个寒噤。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本宫准备锦帛玄墨?”王鄞道。
“是。太……太后娘娘!”连常年是个识时务的,立刻改口阿谀道。
听到这称呼,王鄞竟有些恍惚,不知是喜是悲。
正月初五,汝怀皇帝驾崩,特昭告天下,举世同悲。
正月十五元宵,大吉之日,新任皇帝庚玄登基,年仅九岁,为黎国史上最年轻帝王。其母王氏为昭淑太后,因皇帝太过年轻而暂时垂帘听政。
由于先皇死因离奇,朝上有传昭淑太后毒害先皇,然昭淑太后对此并无解释,只“荒谬”一词而已。如此一来,反倒使众人自觉无趣,且又无甚确凿证据,一段时日之后便再无此言论。
再说这年轻新皇,其在太后辅佐下颇有开国皇帝贤明之风。
一上来便大刀阔斧撤了前线主帅,调换为太后兄长王濯,原天牢卒长李弼为副帅。果不其然,不出一月,我军退列敕三十里,一口气夺失地三县,士气为之大振。
再者便是重肃朝纲,朝廷之上虽没了陈宰相一手遮天,然而其*旧势力众多,一时难以根除。庚玄皇帝便派人暗地里一个个细查清楚,以实证铲去顽固党羽,如此一来,朝廷上能说得上话的人便愈发稀疏。同时重新翻查两年前牵连众多的不敬案,以王辛为首的一众清官忠臣终于在新政之下得到清白,终令世人宽慰不已。
四月后,由京城始实科举兼推举制,继而快速扩展至举国各地,不消多时便为朝廷汇集各路精粹英才。紫台以上箴言无数,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母后——”庚玄一溜小跑窜进重旸宫,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如溜冰一般滑出一长段,自觉好玩,便嘻嘻笑起来。
“不好好批折子,怎的有空过来?”王鄞从后殿转出,瞪一眼玩心大起的庚玄,佯怒道,“瞧你这模样,一点架子都没有,如何压得住众人?”
庚玄忙上前挽住王鄞胳膊,愁眉苦脸道:“母后是不知道!你不是叫朕招了那么一帮人嘛,如今他们一个个想法多得不得了,左一个上奏,有一个不可,朕都要给搞晕了!批到一半便饿得头昏,于是赶忙过来寻些吃的!”
王鄞笑着冲贻川扬扬下颌,贻川便应声下去端小食了。
“对了,怎的就你一个?身边的奴才们呢?”王鄞拿着丝绢悉心擦去庚玄额上的汗珠,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疑惑道。
话音刚落,殿外气喘吁吁赶来个拖着拂尘的太监——连常年上气不接下气,瞧着快要吐白沫:“哎哟,皇上你可跑慢些,别摔着了……”
庚玄冲王鄞吐吐舌头,赶紧跟着贻川一同出了殿门。
望着庚玄的小小身板,王鄞笑着摇头:“还是个孩子罢了。”说着,她又转身面对窗口,窗外千叶泛黄,秋风扫过,满地金毯,几个宫人嬉笑着扫着落叶,王鄞看着,目光渐渐温柔,轻声道,“又是一年秋,一年之约将近,槐桑,你家主子可有告知何时来京城?”
槐桑一愣:“太后不是与主子一直都有联系吗?奴婢自然不知。”
王鄞哼笑一声,转头幽幽地望着她:“你不知?我可清楚记得去年年末温襄王上京那次,你可是知道不少呢。”
槐桑吃了瘪,一时转着眼珠子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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