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色的床上钩着雕花的银钩。一切,恍如人间。碧妍靠在床上,想起了一百年前的种种事因。十六岁时和玄音定亲,第二日父亲却被人用剪刀刺死。平日优待的丫鬟锦怜死死咬定她是凶手,连哥哥也叱骂她杀死了父亲,累得她自缢闺房。这冤屈如何能诉?一百一十一年了,她一直在人间冥府四处奔波,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又能如何?人世变迁,白骨枯朽,当年血债是再也清不了了。却又无法遗忘那种种屈辱,记忆束缚了她一百多年,她已是不堪重负。
屋外,玄音心中一阵黯然,忽然想起了什么,飘进里屋道:“我们去找月老,这样来世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碧妍的一半脸庞被纱帐遮住,剩下的一半眸色阴晴难定。“一切既有缘,何必固执?”
“你这么想离开我?”
“玄音。”碧妍叹道,“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可……”
“碧妍,你不可以这样。”玄音伤感道,“难道这一百年的相随相伴,你就可以如此轻易放下吗?”
奈何桥静静地立在眼前,冥府里没有呼吸,只有阴沉幽冷的天幕。奈何桥下,忘川水涌流不息,从人间射来的光亮灼烧着碧妍的身体。玄音帮她撑起伞,在光口处护住她。
碧妍微微一笑,握住玄音撑着伞的手。玄音手心一暖,只见碧妍的手穿过他的手亦执住伞柄。鬼魂没有实际的躯体,虽然可以用灵力持起一些事物,但鬼魂之间终究无法相互触摸。碧妍这一握便如同执住他的手,玄音心下欢喜,又听碧妍道:“或许来生有缘,我们还可以相见。”
二人眸光相触良久,方一齐走上奈何桥。走到桥的中央,桥心高拱,便可见冥府皆在脚下。只是这一切都将离她远去。
碧妍正在出神,忽听身后响起似曾相识的呼喊声。
“碧妍。”
碧妍回过头,来人一袭白衣,含笑站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碧妍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洺城知府孟承云,不由惊道。
“我到处找不到你,正巧到了冥府,我想你应该在这儿。”
“你来做什么?找我吗?”
承云道:“我既然已经决意接案,就一定要查清。”
“你真是来助她查案的?”
承云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玄音,道:“你是……”
“他是我朋友。”碧妍道。
听得“朋友”二字,玄音微微侧目看向碧妍,碧妍避开他的目光。玄音又转向承云,道:“听碧妍说你们人间的官吏一个个都分不清是非黑白。陈年旧案的,孟大人肯接,你可真是好心呐。”
承云见他语气中充满敌意,便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无愧于心。”
碧妍心下着恼,道:“你不必理会他。”
承云对碧妍道:“我想来找你父亲,或许他知道其中真相。”
“迟了,太迟了。”玄音冷笑道,“岳父大人早就转世,孟婆汤也不知喝过几回。否则,哪还用得着你们这帮没有用的大人查案?”
“玄音!”碧妍叱道,“不得无理。”
玄音默然,心中暗恨刚才碧妍的柔情被承云破坏。但不管怎样,毕竟承云是一片好心,遂也未再出恶言。碧妍从袖中拿出一个玉铃道:“你的魂魄不能在冥府停留太久。这是往生铃,你拿着这个穿过奈何桥返回人间,孟婆不会为难你。今晚子时你在我房里摇响往生铃,我自会来找你。”
承云接过。只见玉光明澈纯洁,玉色饱满润泽,外形优美典雅,线条婉转流畅。玄音在一旁道:“这可是她的身体,你千万别损坏了。”承云惊讶地看向碧妍,碧妍微笑不语。
“大人体内阴气郁积,可是有什么长年落下的病根?”
“大人从前并未生过大病。”
“大人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忽然昏迷?”
“刚才大人去门口接秦姑娘,不知怎么二人一齐昏倒了。秦姑娘已经醒了,但是什么也不肯说。”
“哦。”大夫想了想,道,“大人可是因公务繁忙而忧虑过度?”
“大人向来处事豁达。”
大夫长叹一声,道:“还请令请高明吧。”于是未开药方便匆匆离去。
“顺宜。”承云睁开眼,轻唤一声。此时顺宜正打算另请大夫,听闻承云叫唤,浑身一震,大喜道:“大人。”
承云吁了口气,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到酉时。”
承云放松下来,这才觉得全身干涩无比,用目光示意顺宜到了杯水,倚在床上一口饮尽。方缓气道:“一个时辰后,务必叫醒我。”
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还她清白而接过已经无法再澄清的案子。有这么一个人,甘愿为她而冒生命危险闯入冥府。若不是恰好遇见,她甚至不敢想象他一个人在茫茫冥府因阳力枯竭而死去,况且他若是被鬼卒杀害,便又是一场冤案了。他是这样的温暖,应只存在于阳光充满的人间,而她,恰是如此的阴寒。
坐在妆台前,有多久没有如此细致地看过自己?只是铜镜中没有光,屋内没有光,靠灵力散发的微亮形成一束清丽的雪点,月白色长衫衣袖落至臂弯,手腕微动,指尖捻着玉兰花簪,发髻横斜欲散将散。
正是人瞧影、影瞧人,想看两不厌。正是人憔悴、影憔悴,且与共相怜。
欲会何人?原本平静的心无端泛起一阵缠绵的涟漪。那些抑制了一百多年的事物似乎又活了过来,一点一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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