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了邪一般,他听见自己清晰地答了一声:
“好!”
然后,居然接过檀木匣子,也不去细看里头的东西,砰地一声,盖上匣盖,成交了。
只掂在手里,感受了一番那匣子重量,他凭借商人的本能与直觉判断,就知道,这笔交易,确是他赚了。
可是,那女郎却显得比他还高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拊掌笑问他:
“也就是说,我等下就可以住进去了?”
“嗯!”杜之衡慎重地点点头。有种一掷千金博卿一笑的怪异快慰,虽然,真正一掷千金的金主,是脚边这个似乎不识钱财分量的女郎。
心中欣喜,飘飘然不知所以,他甚至吩咐马车直接驶至那座空宅门口,又让人来开了门锁,推来朱门,让她进去。
女郎拾阶而上,跨步入门,眼睫扑闪着,略有所思,进门那瞬间,突然一个转身,满脸堆笑,冲他说来:
“我刚才把全部钱财都用来买宅子了,如今又是身无分文,你能不能,再借我一点……米?”
那极力堆起的笑意,浮现在一张湿漉漉的芙蓉花面上,掩不住一种莫名忧伤,惹人心中翻搅;那低软的声音与语气,竟又带着一种不好意思求人的歉意;那蹙眉捧腹的动作,还有那要借之物,又有些小儿女的天真作派,让人莞尔。
在雨里走了一天,想来是饿了。
杜之衡立在门外,定定地看着那晃晃悠悠朝门上靠的疲惫女郎,答得干脆:
“好!”
他本想,邀请她到家里去,换身干爽衣服,再好好吃顿饭,或者,直接让人送个食盒和一套衣服过来。可他隐隐觉得,这样的殷情,她多半会拒绝。
于是,她说借米,他就拿米了。
遂叫人过隔壁杜府里,取了一升米来,递与门边女郎。
只有一升米,只够吃几顿。商人算计与应酬的天性,让杜之衡存了个小心眼,一次不能借多了,不然,她许久都不会再求他。
女郎接过那木升子,却面露喜色,甚是满足,真诚地向他道了声谢,竟转头就要进宅去。
眼见着臻首低垂,侧影闪动,杜之衡心中一暗,她忽又回转过身来,晃得他眼前一亮。
“这米应该如何……烹食,你可不可以指点一下?”
依旧是那讪笑求人的语气,诉说着她的犯愁。
杜之衡突然笑开了,抬手拊门,支撑住那突来的笑意,别过头,看一眼边上雨夜黑巷,坊外还正在满城搜捕,他却有种酸胀情意,渐上心头。
瞧他遇到个怎样稀罕的宝贝!
遂笑着问她:
“要不要……我再借个能烧火煮饭的下人给你?”
“不,不,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我在这里。再说,我也想自己试一试。”
女郎突然紧张,摇着头,低声说来。
“其他任何人”,却除了他!那种信任,给予他的满足,让杜之衡脑子一热,撤了撑门上的手,抬脚抢先进了门,一边招呼那女郎跟上:
“进来吧。”
“……”女郎愣在原地,一时未解他意。
“我把我自己借给你,总行了吧?”
杜之衡回身过去,一边风趣答她,一边顺手关了那道朱漆已斑驳的宅门,独留二人于空宅之中。
☆、苦力
杜之衡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在买下这座宅院时,没有清空变卖里面的物事。
一切家具陈设依旧,一切起居用品俱全,一切花草修剪良好,还使仆人定期过来打扫来着。
因为,比起隔壁家里,依他母亲的喜好而堆砌的琉璃瓦,白玉堂,金银满屋的浮夸藻饰,他更喜欢这里的清雅与考究。总想着,以后娶了亲,就搬来这边住,与母亲隔邻而居,既不耽误侍奉照应,又能远离母亲啰嗦之嫌,少些婆媳纠纷,也是蛮不错的。
虽说先前在马车里,脑门一热,又把它给卖了。可他还是有种庆幸,另一层心思上的庆幸。
庆幸是自己接手了这座公主府,庆幸自己着人常常拂扫,庆幸自己把它打理得随时都可以迎主待客——可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就好像是专门等她今夜来住一般。
于是,杜家大公子就在这种心有轻羽在飞扬的良好状态下,褪了外袍,捞拳挽袖,成一身短打,开始忙活。
把那许久未使用的厨房,略略打扫,便启用了。劈柴,生火,烧水,熬粥,他虽说许久未做,但也不生疏,稍微适应,做来便是行云流水。
杜家起于微末,他是家中长子,还记得幼时的辛苦劳作,那时上山采药,下地耕种,打扫宅院,修屋盖瓦,烧火煮饭,样样都做的。后来父亲行商致富,也常叮嘱他不能忘本。故而,父亲过世,他接手了生意之后,虽说营生渐广,钱路开阔,越发兴旺,他也没有将杜家起家的药材生意和济世医馆耽误下。像他母亲,把盈余拿来投资些茶楼妓馆,他其实不甚赞同。
还有,母亲一心想让妹妹嫁给玉京世家,他也不是很赞同的。嫁给不知道疼惜人的纨绔子中山狼,还不如寻一个情投意合忠厚善良的贫家子。谁知他那妹妹,竟是个福禄不可量的,居然寻了个九五之尊做情郎!可这下,他又忧心了,那皇宫大宅院,岂是他这种毫无根基的平民人家,能够混得开的?天子的情意再重,重不过世家权贵的斤两。
嗯,得找个机会,好生给妹妹提个醒,让她还是别光顾着你侬我侬,还是得知晓前路艰难。
就这样,杜之衡在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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