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齐家逼着我娶宜妃,我又哪里会广开后宫……采女的折子是你准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顾济已是昏昏然神思不属,听朱牧尧絮絮叨叨了许多话,身形渐渐下坠,一闭目坠入斯人温暖的怀抱。
这样躲在朱牧尧的怀里,思绪反而慢慢沉淀了下来,心想着,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多好,惹了一个帝王情深,谁死得其所?谁一世凄凉?
太医来的速度极快,也正好是近日环景帝垂青的红人,刘院判。
院判大人见皇帝跪在地上抱着个人,地上一滩污血,吓的也不敢走路了,膝行至顾济面前,诚惶诚恐的望闻问切了一番,随后抖着手匍匐在朱牧尧面前,不说话。
朱牧尧知道这是回天乏术不敢直说的意思,可他哪里舍得顾济就这样走了,怒道:“什么病症!朕要你这等庸医何用!”
刘院判也委屈,哆嗦着回话:“陛下!这是芒黄草的七步毒……毒无酒不发……发则药石无医……”
“混账东西!你救不了就请院正过来!整个太医院都是废物吗!滚!”
刘院判于是屁滚尿流的滚了。
顾济妥帖的被抱着,这时候好似回光返照,眼神清明起来,血也不吐了,还能轻飘飘的说话:“陛下。”
“我在。”朱牧尧抹去顾济脖颈处的污血,手法好似对待一樽价值连城的珠宝。
“不要为难……院判大人。”
“好。”
“大皇子年岁渐长……早日立储,莫招闲话。”
“好。”环景帝环着人,伸手裹紧了些,好似怎样也不舍得他走,手中的白玉母珠被拽的死紧,藏在顾及背后,在掌心勒出了一道血痕。
“澄珠她……不坏。孩子若不……”
“好,不说这个,”朱牧尧急忙忙的制止他‘交代后事’一般的絮叨,拥着人在其额上轻轻浅浅的吻了一下,问道:“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顾济深渊一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一抹亮暖的晨曦,长长的睫毛扑朔萦着一丝淡笑,若是不看那狼藉的血污,这笑容这般干净儒雅,是朱牧尧看惯了的样子。一如既往,不改初衷。
顾济好似听话的小孩,淡淡的说好。
“枭奴择主,择的是你?”
“是。”
朱牧尧的面上带了一湾柔情,详怒道:“你骗我?”
“臣当日说的是‘“枭奴择主,臣无二志’……并没有骗你。”
“就爱玩这咬文嚼字的把戏,当年你骗我广开后宫,秀女的数量从‘廿’变成了‘百’,你不知道孙海丰瞧见批复后是个什么表情。”
说起旧事顾济也跟着笑,仿佛过往痛苦已经淡然成一抹烟色的背景,在这卷已快完结的水墨画上渲染萦绕,卷起一袭过尽千帆的泰然。
只是故事终有结局,朱牧尧见那长睫似要阖上,急忙喝道:“不要睡!”
顾济倦极了,可还是睁开了眼,晨曦灼眼,他半眯着眼睛淡淡的唤:“陛下……”
这一声千回百转,仿佛带着春风在周围的空气中轻盈的舞,他最后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臣,乏了……”
顾济在他怀里,敛了最后一抹声息。
朱牧尧仿佛被施与了定身术,抱着一具尚且温热的躯体久久不得动弹。
春意枝头,鸟鸣叽啾。两三声活泼的雀啼里,忽掺杂了一道悲戚的合鸣。
……
环景十一年四月,清明时节。
环景帝罢朝整个三月,甫一上朝,即刻下旨。
齐氏一族满门抄斩,念齐老太尉三朝老臣,留其全尸厚葬陵寝。
丞相顾济忠心不二,护驾有功,厚葬嘉怡陵,追封王爵,也风风光光的下葬了。
澄珠郡主自顾丞相被羁押大理寺后便一蹶不振,急添下红之症,几日不休,产婆太医竭力医治不及,顾济殒命的消息刚出,她也跟着香消玉殒,这一个却一尸两命,街头巷尾都说,这是夫妻恩爱,随了丞相去了。
朝野好一番动荡,红璇楼里头却依旧笙歌曼舞,熙攘辰光。
小乔葛青衣突然赎身而去,从此红璇楼只‘大乔’一人挑起戏班子大梁。每日里依旧博宾客满堂彩,一曲红绡不知数。
只是没有人知道小乔去了何处,恩客都说,那是人家攀了高枝儿,不兴唱曲儿卖笑,从良了。
春日和暖,昼渐长夜更短。是万物生机蓬勃葱茏的好时光。
环景帝执壶独酌,手里头一把编织一新的佛珠串,一颗一颗的往下数,数到白玉母珠,便熟练的翻个个儿。
口中也念念有词,不知祷的是勿忘心安,或是离人劫。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
再一年,环景帝立太子,兴科举,散后宫,余下十多年励j-i,ng图治,耀国迎来鼎盛繁华的十年盛世,家国安泰、四海生平,史称“环景之治”。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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