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分不清。
队伍近了。乐声萦绕在耳边,悠扬凄清,他缓缓放下布帘,面孔即将消失在眼前。
我的腿脚不听使唤,稍作犹豫后再有意识,发觉自己跪倒在青石板路中央,拦住了巡视队伍的去路。
乐声嘎然而止。队列驻足不前。有个威严的声音似是天外飘来——“何人拦轿?”……
我瑟瑟发抖,俯首跪地,一时间激动得无法言语。
“三殿阎罗出巡,公务一概不理。若有冤情,可前往阎王殿细细陈述。”那个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
泪水簌簌而落,眼前模糊不清。拦住他,却无丝毫勇气直面质问。
乐声又起,我急匆匆退却一旁任其从容离去。尘烟滚滚,也挡不住我这一腔的愤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阎罗殿上。灯光昏黄。牛头马面皆与幽冥界有些微的不同。这里的鬼官,也都是经过上天特许的,封号比阴间高几个层面。所以他们不轻易摇动拘魂铃,即使有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被告到阎罗殿来,也会先行知会幽冥界的下属前去,之后再另行安排。
殿下静跪一人。白发苍苍,衣衫华贵。
新任三殿阎罗皱了皱眉,翻看着生死簿,声音微微地颤抖了下,与一旁主簿轻生说到:“这是?……”
主簿连忙上前,脸色惶恐:“回阎君的话,下跪者乃是贤德仁厚的宁王。”
“什么!?”阎罗提高了声调:“一派胡言!生死簿上,明明写着宁王尚有八年的阳寿!”他声音抖得厉害。
主簿吓得连忙垂首到;“阎君息怒!且容我细细禀报。”
不等阎罗首肯,他凑过来小声急切说道:“阎君您有所不知,宁王之子一年前冤死于镇安侯曹琛的毒手。那范少卿本是出生于帝王之家的贵胄,一向爱打抱不平,此次遭遇陷害实属天大的冤情。宁王伤心欲绝,半年后想方设法为爱子报了此仇,手刃曹琛后自尽。……”
未等主簿说完,阎罗依然是摇摇欲坠地快要昏厥了,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那曹琛现在何处?宁王来此又是为何?”
主簿全然没有察觉上司的变化,小声说道:“阎君,您这上任时间短,不知道咱们酆都城的规矩。凡罪大恶极者必定是死后直接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的,那还不如咱们幽冥界的奈何桥下……想那曹琛,生前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又陷害忠良,这次想必生生世世受煎熬啦……”
三殿阎罗凝视着殿下大义凛然的老者,泪水已浸湿眼眶:“这殿下之人要如何处置?”
主簿面露难色道:“回阎君的话,这阳间凡自尽之人,死后皆要受到责罚。宁王德厚,在幽冥界,那阎王不敢审他,因此差了特使送到咱们酆都城来……”
“啪!”地一声——三殿阎罗神情激动怒不可遏地拍响了惊堂木。
☆、留在酆都城
殿下原本静静跪着的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了一下——猛地一抬头,见到了阎君真面。
他惊呆了似的睁大双眼,反复端详着不远处堂上所坐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忽然间微微笑了笑,长长地吁了口气。
“宁王范德忠,”阎罗缓缓说道,“你明知自尽会堕入无间地狱受到责罚,为何还要铤而走险,手刃那镇安侯曹琛?”
宁王坦然,面露微笑:“此贼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况我儿是为他所害?本王此次是替天行道,为子报仇而已。”
“世间万事皆有定数,那曹琛本该半年之后就命丧他人之手。”阎罗叹息:“你又何苦为此付之一炬。”
宁王抬头,直视阎罗,目光坚毅:“阎王掌管阴司事务,不懂阳间伦常。本王痛失爱子之后,早已生无可恋。”
阎罗见此情景哽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急忙转过头去擦拭泪水,以做掩饰。
主簿见状深感诧异,附耳道:“阎君,咱们酆都城的规矩,若无重大事项,不可与这些魂魄多啰嗦。只管发落便是。”
阎罗微微点头,正襟危坐,朗声缓缓说道:“宁王范德忠,福德深厚,广结善缘,为子报仇与仇人同归于尽,念在一片爱子之心,且免去你杀戮之罪。”
主簿一愣:“这?……”
“现派特使护送回幽冥界,行于奈何桥顶端。”阎罗声音趋于平静:“早日轮回去吧。”
大殿两旁闪出黑白无常,手持绳索。主簿看看阎王脸色,急忙说道:“我说你们两个,就别绑了。宁王不是罪人,一路上好生伺候着!”
两位无常领命,搀扶老人起身欲行。宁王犹豫再三,突然转头问到:“阎君在上,不知我那孩儿现在何处?”
阎罗一怔,艰难说道:“前世一命,死后皆为泡影。宁王又何苦追问不休?”
宁王平静说道:“烦请转告我那孩儿,前世父子情深如斯,来生我必寻得他,再次相聚。……”
宁王从容离去。留下殿上怅然若失的三殿阎罗,他茫茫然招手示意主簿上前来。
“依照阴司lún_lǐ,宁王此番该当如何?可否按我之意顺利过桥?”
主簿想了想:“阎君莫要担心。那宁王虽有过错,但毕竟生前广种善因,此番过桥,桥下饿鬼绝不敢轻易造次。”
阎罗点头,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
后来的时间里,我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酆都城的一切像极了生活过的城镇。只是孤零零的,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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