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到底是对不住他,可自个儿也实是束手无策,主子看上了谁不就一句话的事,奴才们哪能左右?
“好了,咱家得回圣上身边当差去,你先行退下罢。”
“嗻。”魏七垂首躬身退下。”
这日晚间,皇帝用过晚膳仍旧在乾清宫内殿里的小书房批折子,安喜则立在他身后侍奉。
皇帝批完一本折子,执朱笔写了两句,将折子合了,突停下来朝后头问道:“那奴才可回了?”
安喜上前一步,垂首弯腰回话:“回圣上的话,魏七今日申时回的宫里复职,奴才叫他先去歇了,明日早晨再当差。”
“嗯。”皇帝低应一声,想了想又道:“明日赐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暗地里赏与他。”
“嗻。”安喜不意外,这是皇帝惯用的安抚手段。
皇帝本想再吩咐安喜让魏七多歇息几日,打个巴掌再赏个甜枣好叫他感激自个儿。
然转念又想起头一回那奴才挣扎的样,似只带有利爪的野猫,觉着这奴才恐不如外貌上那般温顺,只怕是个不好教化的,倒是不能太过纵容,免得他恃宠而骄。
这厢边魏七时隔多日才回到自个儿在乾清宫西偏殿住的耳房,与他同住的周德顺仍未回,想必是还在当差。
乾清宫共有奴才一百五十余名,其中内侍共计八十余名,宫女四十名,分外殿,外院,内殿,内院,御前当值六等。
外院外殿奴才共七十余名,主扫洒庭除,宫廷陈设,看守门户,巡夜击更及运水添缸等粗活。
内院内殿奴才共四十余名,主备办所需,传递圣旨,收储御品及圣上日常吃穿用度事宜。
御前奴才含御前总管太监安喜在内共四十余名,主随行侍奉,传宣谕旨,关防臣工出入等。
魏七原是内殿太监,因两月前御前的侍茶公公告老归乡,才顶了空缺,只不过尚未晋品阶,也未曾想到会有后头这一出。
乾清宫里当值的奴才除却如安喜等几位资历深的公公外,品阶都不大高,以防宦官乱政。
然这些奴才因着离天子近,在宫里仍是得尊重讨好。
即便是连外殿扫洒的小太监出去了也能得上阶小太监一声爷。
魏七不似他们那般喜声张,平日里若没差使也轻易不出乾清宫大门。
这宫里头的人接近谁都带着意图,尤其是天子近侍,给你好处奉承只不过是想打听圣上心思罢了。
然乾清宫又岂是那么好待的,宫里到处都安着圣上的眼睛,出了大殿门,一言一行皆有人盯着。
魏七在乾清宫里待了近三年,由外殿太监升至内殿太监,身边人不知换了多少拨才到如今。
他心知谨言慎行的深意,且观圣上的御前近侍俱是同他一般好似不开口的闷葫芦。
多说多错,唯有本分当好差使,叫上头满意了才能在这紫禁城里活得长久。
魏七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子书,半个时辰后周德顺当完差回来。
他刚至御前不久,从前都是住的乾清宫前庭旁砌的他坦里。
因此,前两个月才搬至西偏殿的耳房,与周德顺的交情也只是泛泛,两人只各自问候几句便各做各事。
这日睡前,魏七躺在塌上想着明日里须得着意避开圣上,以防圣上见着了自个儿又生出什么怪念头来。
等过了几日,圣上兴致渐消,忘了这事,再去寿康宫寻太皇太后,嘴得甜些,哄她老人家调自个儿回去当差。
他想好今后的路,一时心下松快许多,终于安然入睡。
第二日卯时,外头才刚蒙蒙亮,魏七并同住的周德顺就已收拾妥当。
带班儿的领班太监全裕全公公领了东西两偏殿的御前太监们到内殿养心殿后头圣上寝宫去请安。
魏七这一路上又开始心慌,自上回那事儿后,他已有七八日不曾得见天颜,想起那晚皇帝的凶残狠煞,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行至寝殿,全公公先行上前向圣上跪拜请安禀报,众人垂手立于远处。
全公公照着往日里的套话没什子新意地说了几句圣上安康之类的,便退下。
其余的太监不必行跪拜礼,只等领班太监退下便可在自个儿的位上站着等侯圣上吩咐。
魏七行至寝殿一处偏僻的角落站了,那是他一贯当值的地儿。
太监们都如泥雕塑般两手臂垂至身侧,不敢妄动。
安喜并几个前头当值的公公们伺候圣上用过早膳,之后圣上便要去内书房里看奏折,接见内务大臣。
站在寝殿两旁墙边的御前太监安静地跟随其后,鱼贯而出,行至上书房,皇帝在靠椅上坐了看折子,这会子魏七他们才算是真正开始当差。
屋里屋外站班的站好,端茶倒水,伺候笔墨,摆了冰盆摇扇子,侯着圣上吩咐。
内书房侍茶是魏七前两月刚领的差使,御前的太监们要想在圣上跟前当差都得先于东西夹道历练个两三年。
等哪日圣上跟前有了空缺,上头领班太监见你守规矩忠心,又有几分机灵便会提你至御前。
魏七原先是内殿里管储物的小太监,因他惯来安静,所以并不起眼。
然人办事稳当心又细,又喜看书,有时说起话来很有意思,常能惹得大家伙笑,但他自个儿却是不笑的,一副不知为何这般的模样。
原先在寿康宫当值时太皇太后就是喜他这点,老能不经意间逗人乐,特等不闻不热了才呈给您之类的奉承话。
魏七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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