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薄暮微熹,东方的天空已经亮起了些许带着血光的浅白, 然而高处停滞的那轮孤月却显出一片被乌云浸染般的霾影。望舒心知肚明,他的力量现在被至秽之力压制得厉害,倘若现在将月侍招来, 也只是白白牺牲罢了,唯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到羲和金车破出东方的那一刻,长姐一定会看到他现在身处的困境, 不顾一切地赶来救他!
“别拉……无辜的人下水……”他面色青白,下颔上染出的污血犹如泼在脆弱明月上的粘稠灰烬, 淅淅沥沥地顺着他原本如玉的肌肤滴落到皎洁清素的白衣上,“想做什么……冲我一个人……来……”
封北猎眼瞳轻颤,两点晕开的幽幽青色也如鬼火跳跃不休,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日日夜夜,仇恨与愤怒都在他的眉目间纂刻奔流,乃至于将他每一次蹙眉眨眼都烙印上了戾气深重的细纹。
“无辜之人……?”他睁大双目,神情茫然地看着面色艰难的望舒, “九天之上,还有无辜之人吗?”
“——在我心里,每一个旁观者都是纵容造孽的恶人!你们的手掌不沾血腥,可是心有罪业,无法消解!”
短剑骤然拔出,漫天飞血如霰,喷洒封北猎一身!
失了这枚钉在体内的锋利残忍的楔子,望舒再难支撑,最终重重从半空中跌落尘埃,摔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无暇孤高的明月终究堕落在一片肮脏污秽中,痛苦呻|吟、挣扎辗转,再无起身的机会。
“尽快解决。”一直未曾说话的雨师开口,“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封北猎伸手一招,先前那枚被望舒击飞的玲珑信火登时被旋风卷起,飞落到他的手中。
“打开结界,”他道,“放那些蝴蝶进来吧。”
他看着按住伤口,苦苦抑制的望舒,复又笑道:“用盘古脐中的污秽之物打制的刀剑,对望舒大人这般神体清净的仙人确实有奇效啊,只是不知道……望舒大人又能压制多久?”
他一拍双手,在羽兰桑将结界打开的瞬间,密林里隐隐绰绰、挤挤挨挨,金戈沉闷的声响不绝于耳,竟然又从其中走出不知多少手持乌黑铁刃,身材魁梧的东夷族民!
他们远远地围着望舒,就像凶戾丑恶的豺狼对跌落神坛的仙人饱以贪婪恶意的窥视,只等着封北猎一下令,便要去撕咬他们平日连看一眼都觉高攀的神灵,封北猎轻轻一笑,在望舒带着浓郁血气的厉喝声中毫不留情地捏碎了手中信火!
“杀了他!”封北猎居高临下地道,“你们要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会如何弑神!”
与此同时,高悬苍穹的月宫猝然爆发清啸万千,不尽锋利光剑自月宫如海倾泻人间,其中夹杂着无数女子怒火焚心的尖啸!
“放开望舒大人——!”
望舒竭力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嘶喊道:“走!走!不要下来……不……!”
话未说完,已然被一柄粗糙乌黑的长槊一下贯穿后腰,逼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月宫侍从虽然众多,可日月混沌之力向来此消彼长,就像朱曦金卫会在明月当空的夜晚神力尽褪一般,眼下东方既白,也会对月侍的力量造成不可避免的损害削弱,现在下来,只会是无谓的送死!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千百柄刀戟长剑就像残忍的千煌雷劫,接连不断地洞穿了他的身躯,人间至秽之力如海沸腾,顺着他身上千疮百孔的血洞肆意倒灌,甚至于将他的眼瞳在刹那间膨胀成了全然的漆黑。月宫玉顶哀鸣,金桂枯死不计其数,甚至连奔涌而出的仙娥心口都渗出了类似淤青般的黑痕!
“不计一切代价救望舒大人!”为首女官忍痛怒吼,“哪怕用命去填!”
血与火的泪水在空中崩散,随望舒驾月的女官早已在结界打开的瞬间就纵身扑入了东夷族民组成的人墙,提剑杀出一片赤色红光!
东夷人发疯一样地嚣张大笑,每一次下落又高举的兵刃上都带着飞ji-an的浅金色血花,第一批坠落的月宫侍女仿佛洪流俯冲下起伏的黑色海洋,硬生生用月光组成的纤弱身躯顶开了森冷锋利的刀剑丛林!
望舒七窍ji-an血,剧痛和苦楚的痉挛已经令他双目完全失明,耳边也尽是爆裂的巨响,但他可以感觉到,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刺骨尖刀一下减缓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凄厉惨嚎和温热鲜血,暴雨般洒落在他原本莹白缱绻,如今却似血泥涂就的破碎衣袍上。
填,拿命去填!
望舒自月中生出的本源之力被至秽之物污染严重,更不用说此刻是日夜相交的时刻,混沌转换中,月侍们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削弱到了极致,但她们依然无所畏惧,眼中燃烧着必死的决心,替望舒抵挡住狠狠戕下的刀戟,用身躯清出了一条血污遍布的道路!
望舒喉头堵着一团团喷涌而出的毒辣污血,哪怕一个字、一个气音都发不出来了,可他依然挣命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把自己从刀锋下拖出一尺多远,不管不顾,竭力将一具——也是他仅能够到的一具余温尚存的躯体护在身下!
走啊……快……走啊……
封北猎同羽兰桑隐没于暗处,他指尖拈着数块玲珑信火的碎片,凝神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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