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睡一会罢,我在这里守着。”她道。
冷山微微摇头,左手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他的右肩仍然剧痛,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顾柔暗忖,难怪他要我陪他说话,看来他真是疼得受不了了。可是我同他又有什么可聊的呢,他说的话,我不爱听;我说的话,他想必也很不顺耳。思来想去,灵机一动,道:“冷司马,要不然,我给你唱支山歌解闷罢。”
冷山点了点头。于是顾柔便唱:
“那山没得这山高,这山有一树好葡萄。我心想摘个葡萄吃,人又矮来树又高。那山没得这山高,这山有一树好花椒;我心想摘个花椒尝,麻乎麻乎啷开交!”
冷山:“……”
顾柔唱完了,很忐忑:“我唱得还成吗?”
冷山咬了咬牙,感觉伤口的疼似乎是减轻了那么点,但好像却转移到头上去了,脑仁儿要炸:“你刚学的川西山歌?”
“不是啊,学了很久了。”
“头一回唱?”
“不是呢,唱给别人听过。”
“……那人现在还活着?”
顾柔微微一恼,干什么诅咒她的大宗师!“当然。不好听您直说,我不唱了。”
他如实评价:“别唱了,确实太过粗俗,同你不大相称。”
顾柔把脸一扭,果然跟他没什么话可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委屈,嘀咕了一句:“我是粗俗,不过我觉着,动不动就骂别人的娘的人,也高雅不到哪里去。”
她这话故意讥刺他的,却反倒使得他一笑:“是是是,不过,世间一切事物,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雅俗为何不能共赏呢?《诗》三百篇何其风雅,却也从民间俚语歌谣中转化而成,这么说来,你方才那些歌谣,未必不孕育着另一种雅。”
顾柔喜欢听这些讲道理的话,脑子转了转,琢磨他说的东西,竟然有点像大宗师的腔调,不禁问他:“冷司马,听说你过去是太学才子,怎么会想到来从军的?”
他含笑不答,虽然持重,但他深邃的瞳仁上面像是封盖着一层坚冰,看人之时,永远隔着一层什么。
他拿这样的眼神看顾柔,让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不再追问。
冷山并非轻视她,只是他觉着,这些尘封已久的私事,已无对别人打开的必要。他不同任何人交心,过去他跟常玉交心,常玉死了,他落得一地伤心,这味道他尝够了,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两人一时无话,倒是那老妇这会儿打着哈欠,她年纪大了,半夜被叫起来,又受了惊吓,这会儿精神头支撑不住。冷山见了作势要起,想把卧房让回给老妇,老妇见了忙道:“你受了伤,你歇着。”
冷山执意起身,顾柔晓得他的脾气,他做主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便起身搀扶,问老妇道:“婆婆,你这里还有闲间么。”那老妇道是有她两个儿子的屋,只是儿子们死后,她太过伤心,将门窗都封闭起来,许久没有打扫。于是顾柔同冷山跟她借了一个闲间休息。
顾柔扶着冷山,看在榻上躺好,给他掖好棉被,自个坐到桌旁沏了一杯茶,问他喝不喝。
冷山没说话,他还在想着要如何尽快将消息传出去,顾柔看出他的心思,道:“冷司马,你不必着急,我已经用我的法子,将这营啸的事告知了大宗师,说不定这会儿咱们的军队已经在准备攻城了。”
冷山微微一诧,顿了顿,似乎想问什么,但没来得及开口,顾柔已经站起来,道:“我去将后院的尸体搜一搜,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腰牌,兴许咱们还能混出城去。”
“还是我去罢。”冷山想到顾柔方才见他杀人那迟疑惊惧的眼神,担心她见了尸体,又胡思乱想,便强撑着从床头坐起。
顾柔过来,将他按回去:“您在这休息,还是我去……”
“管杀还管埋,刽子手的活计我比你熟悉。”他向来不会为别人言语劝说所动,掀开被子要下床。
顾柔再次拦住,她坐到床沿,拉住了他的衣角:“冷司马,您别再说自己是刽子手了。”
“怎么,嫌弃难听了?”他剑眉一挑,似是带点激意地告诫她,“以后你也会成为这样的人,记住,你是兵器,无血无泪,无情无欲。不要想太多。”
顾柔望着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用这般自欺欺人,你不是兵器,你是一个人;要不然,你怎么会为常玉伤心呢?”
她提到了常玉,冷山目光一厉,冰冷又激烈地朝她怒视而去。
顾柔懊悔自己又失言了,她原本想要劝慰冷山,可这会儿房间里的气氛已经被她搞得太过尴尬,她只好站起来,默默地走出去,顺手带上门。
顾柔去后院,这会儿已接近鸡鸣,月亮西沉,天边有一道朦胧黯淡的光。
她把那两个士兵的尸体重新搜查一遍,果然找到两块巡逻腰牌,她揣在身上,正准备回去朝冷山报告这个好消息,忽然听见院子外头的巷子里人声攒动。
顾柔攀上墙头查看动静,只见一大群士兵在巷道里混战,天色昏暗分辨不出具体样貌,但观察服饰,仍然都是城内的守军。
她估摸着,这是内乱蔓延到了城里,汉兵们聚集杀进城内了。
她猜得不错,营啸造成了汉兵的大暴动,他们以人数优势冲击营寨,杀入城内,开始屠杀蛮兵;然而这还不够,一些陷入狂躁的士兵,竟然开始闯入民宅,砍杀蛮族平民。
顾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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