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流光,穿透了窗户铺了一地的银霜,也只有这样被酒精麻痹的时候,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才会随之泄露而出。酒精混着黑暗可以隐藏太多的东西,不要想太多,这是短暂的放纵沉沦。“爸爸。”他将脸埋在宋观怀里,闻见的全是熟悉的味道,深深浅浅的,那是杏仁沐浴露的味道,来自于那个人身上,是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近乎于被蛊惑的味道。这样昏沉的黑暗里,最后他念及的,是极轻极轻的一句:“宋观……”
声音低得近乎呓语,那样柔软的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语气。
宋观。宋观。宋观。
他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念着念着,突然的就有些痛恨起来。
宋观,你为什么要有时候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能就像最初那样,就做着那些让人作呕的事情一直到最后?一如最初留在他印象里的那个模样,像极深处海底里的水,冰冷的刺骨,带着腥味。他真希望宋观一直肮脏得不得了,大抵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去报复。
章有不愿去深究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些事情不可以去深想,然而十七岁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将一切的平衡假象打破,那些本来欲盖弥彰的心思念头,全都被轻飘飘地一指头戳破。不愿意正视的,平日里不敢想的。其实那天晚上,他在宋观进入房间被门口那些刻意如此摆放的书本绊倒的时候就醒了。
他一贯是浅眠的,宋观那一声响动将他从梦中惊醒,然而他在惊醒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假装熟睡。这个人是要做什么?他在之前的时候就察觉了这个人心神不属。章有冷冷地想要看这个人有什么动作,他一贯是用最糟糕设想去揣测宋观的行为,大概因为他从来不相信宋观会变好。
当年最初的那些事情,一直是他心里头一道狰狞的伤口,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永远都是血淋淋的一片,也许意识里,他一直觉得宋观在某个时候又会重新变成当年的那个模样。他不可以把宋观想得太好,不可以,他自己也不允许。然而所有的冷静都在那一个吻面前分崩离析。
那一刹,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攥住,脑中一瞬间空白的一片。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他的唇。屏住的呼吸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咚,咚,咚。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腔。他仿佛听到自己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秘密也随之一并掉落出来,然后一直下坠着,下坠着,一直坠入深不可测的深海之中。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味道浮上心间,竟是有几分委屈的。让人窒息般的黑暗里,他重重的咬了他一口,那样恨恨的,愤愤的。
对方被咬的疼到轻轻哼了一声,他僵了一下,那一咬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有些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宋观哼完这一声之后居然就这样跑掉了。章有怔了怔,只剩一个人的房间又重新归于寂静。半晌,他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在被子里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人是什么反应。笑着笑着,然后他用手盖住眼睛。触着那一片水泽的时候,他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这是……哭了?
第二日,某人顶着嘴角的咬痕,一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表情喝着粥,唯有飘忽的眼神,泄露了几许心底的情绪。章有看了一眼宋观嘴角的伤口,不做声的低下头夹菜。那一天在学校里,他总是走神。下午第三节 自习课下课收作业的时候,班长看了他一眼,说:“诶,章有同学,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呢。”章有整理本子的动作缓了一下,然后语气很淡的问了一句:“是么?”
心里头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发芽,细细小小的冒出来,都是一种隐秘的心情。不可以说。不可说。回家的时候,他看到宋观坐在沙发上咬薯片,宋观嘴唇上的伤口早就结了痂,看到他回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他偏过头心里哼了一声。这个人明明更出格的事情都做过的,偏偏昨天却还一副纯情的要死的模样,只敢拿嘴唇轻轻碰碰他,想想都笑死人了。
可是那些隐秘的情绪正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冒尖冒出来。浅色的,未名的,都是些不完整的句子。
——他是不是可以……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
——是不是可以……
然而一切的颠覆不过刹那。
十七岁到十八岁。
第32章 章有番外·灰烬(下)
一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晓得,原来这所有的一切,这所有的情绪,爱也好恨也罢,这一切从头至尾,便也不过只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他的一切挣扎都不过是妄想,可笑的是他信以为真,想来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大概从始至终不过只是个肮脏的丑角。
倘若一直都是恨着的话就好了,而他本来就应该恨着那个人,明明曾经自己这样严厉地告诫过自己的,为什么不遵循?这说到底一切都是作茧自缚。于是那些之前的挣扎变得可笑,连带那须臾片刻的欢喜都是个笑话。
是因为想要拥有本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心中出现欲壑难填的深渊;镇日里反复铭刻的恨意,不过是想拉扯用来做为遮掩;然而凝望深渊太久,失足遭跌得粉身碎骨——所以这万劫不复,是他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他念着这四个字,恍然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像笔尖猩红的朱砂颜料点落于宣纸上,彻底地渗透蔓延开来。
众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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