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慕容尚河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嗅到了异乎寻常的意味,这是他为官几十年积累的老辣直觉。虽然说不上来,可是就是隐隐不对。
脚步在踏入大帐的前一瞬间,他顿了顿,扭头去看紧紧跟在身后的叶兆仑和江烨。
叶兆仑眼底黑青,面皮僵的像是糊了什么冷泥。自从叶子衿被赐死,他这些天一直都是这幅样子,阴鬱中透著几分刻薄,看江烨的神色更毫不掩饰的厌憎和妒恨。
江烨呢?自从叶子衿赐死,江采衣晋封的事后,反而更加贴紧慕容尚河。
别人不清楚,江烨己却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江采衣得宠,对他自己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这件事,只能让他在世族团体中处处结怨。因此对江烨而言,他必须更竭力的争取慕容尚河的信任,才能立足。可是,这信任就像才在一个脆弱的鸡蛋壳上,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更烦人的是……赤豪还没了,而大猎就在跟前!
这些慕容尚河都清楚,他也乐得看叶兆仑和江烨胡别苗头,这两人越是水火不容,就越会越争相讨好他,也就越好控制,慕容家获得的好处就越大。
叶兆仑和江烨都正常,那么不对劲的是什么呢?
慕容尚河的目光落在一排排走入大帐的官员们身上,一个激灵,心头下沉,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今日百官入帐的走势,不对劲。
丞相的班子如常,各走各路。
然而,今日,许多朝中原本在丞相和世族间保持中立的官员、小世族派系出身的官员、翰林清流们,在朝中没有靠山的官员,或者在派系中受到排挤的官员,纷纷带著热切的目光,紧紧追随著苏倾容的背影,有意无意的靠向丞相那边。
甚至,有些个世族出身的大臣也对苏倾容明显恭敬了好几分。与此相比,而大部分人看到叶兆仑的时候,都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和憎恶。
……叶兆仑什么时候讨人厌到这个地步了?慕容尚河不禁讶然,眼睛不著痕迹的来回在各个各大臣面上扫视,不少人低下了头,脚步却像黏在丞相背后一般,紧紧尾随。
苏倾容对此似乎一无所觉,双手笼在袖口,墨玉般的乌髮整齐而简单的挽了,一根白腻如雪的竹节玉发簪,宛若十一月尾的纤月,仅仅是一钩白色,白的撩人勾心。
暖风吹得几络长髮搭在颈边,说不出妩媚颜色,苏倾容微微垂著头,仔细的白皙手指上红润的血色,忽然展颜微笑起来。
笑靥如开在无边业海裡的花,仿佛什么惊人的美优雅的绽放了,天青雨色的衣衫都像雾一样在暖融的大帐裡面带来丝丝清凉。
慕容尚河看见苏倾容笑就心肝脾肺肾都发疼,索性撇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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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络就等在大帐裡,因为不是在金銮殿,礼节倒也没有那么繁杂,百官行了礼之后纷纷起身,按照朝礼分开两拨站在一旁。
慕容尚河立即就要开口反对江采衣封辰妃的事,但是沉络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反倒是率先议起在魏起山死后,工部司郎中该安排谁接任的问题。
慕容尚河脸色一整。
按他的想法,工部是必须看紧的。这一场肃贪,已经被苏倾容插手的过分了,而工部,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染指的。最好,是能让叶兆仑兼任这一职位。一方面,叶兆仑非常得慕容尚河信任,另一方面,慕容尚河也有借此抚慰叶兆仑失女之痛的意思。
哪知道,慕容尚河刚刚提起话头,朝野上下,除了几个慕容派系的铁杆大臣之外,几乎人人众口一词,激烈反对这个提议!
慕容尚河吃惊,他听了几个大臣的驳斥,发现这些人与其说是在反对叶兆仑兼任工部司郎中,不如说,他们在故意找叶兆仑的茬!
叶兆仑,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大的众怒?!慕容尚河暗暗心惊。
自然,慕容尚河没有忘记,当初,叶兆仑为了在皇上面前立功,弹核傅纶、张明山、韩靖等人贪污,就因为这一场弹核,导致苏倾容抓住话柄大肆肃贪。
眼看著三司一个一个的审查,人一个一个的抓,朝裡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下狱的是谁。
朝裡的大臣谁家裡没有一黑锅底的烂帐?傅纶等人被弹核后,超沉闷几乎个个兔死狐悲,自然也就会痛恨掀起这场肃贪大战的始作俑者────叶兆仑。
可是……也不至于恨到这个地步吧?看这些人的架势,已经等同于御前撕破脸了啊。叶兆仑不仅仅是吏部侍郎,还是北周最老牌的贵族,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大胆当堂和叶兆仑开杠?
还没等慕容尚河思考完,就见平日甚少发言的礼部侍郎突然出列禀奏,“陛下,下臣有要事禀报。”
不知怎么的,慕容尚河听著这声音心头猛然跳了一下,不由得看向苏倾容,只觉得他站在对面,嘴角的笑意渐渐更深了几分。
沉络斜倚在中央大椅上,身侧是一大尊黄釉金彩牺耳罐,插著满捧珊瑚红的杜鹃,开的粉光蒸霞蔚,映的帝王表情也不甚清晰。
“卿奏吧。”沉络点头。
礼部侍郎抖开长长一卷丝绢,长长的坠及地,黑而细的楷字仿佛流淌的墨,在阴凉的大帐裡在光亮的丝绢上泛著黑泽,密密麻麻映入眼帘。
虽然看不清那些字,慕容尚河还是猛然头皮一冷,他嘴唇微微起伏,死死盯著那张弹核奏本,似乎要将裡面的每个字读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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