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于门缝间悄悄流走。谢轻寒走的时候还是芳菲四月,一转眼,芳菲已尽。他走前说过要联络我的,我是如约修书给他了,他却再没有修回来,倒是寄给我爹的信,每月一封,未间断过。
我都不想说些什么了。好歹我是他哥,对他常有照拂,结果他写个信,也不问候一下我。不过这是一方面,我郁结于他的刻意避趋,另一方面又很欣慰,也许他是真放下了。
我是希望他放下的,有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爱好,其实比什么都好。我当年喜欢曲盈盈的时候,那可不是暗恋,是正大光明的恋,就没计划着瞒过。知道的人不少,非议的人也不少,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我体会过了,并不后悔,但也不想看着谢轻寒再来一回。
这是我弟弟呀,我和他什么都不相隔,只隔了血缘。
有些人我无条件支持,是我自己就不行。
因此,没等到谢轻寒来信的我也并不非常焦急。总归他人在宫里,且活着,这就大于一切了。我安心准备着殿试。一年就这一次,我实在要好好搏一回。
挨过漫长夏日,等到中秋明月。这一天,谢轻寒没有回来。
这是谢轻寒第一次不在谢府过中秋,虽然府里上下照样灯火通明,少了他也不让人觉得寥寥,但终于让我觉得无奈了。
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年的情景。谢轻寒喜欢水,我就把他从空寂的院子里捞出来,抱到水边看月亮。
其实我最讨厌他的时候,是起过把他往水里扔的念头的,不过没有付诸实践。气氛太平和,我躁不起来,脑内空空如也,从一个满心坏主意的烂人变成了会带弟弟看月亮的好哥哥。
最后一大一小坐在湖边,远离人声喧闹,看湖底下一点波动的月色。谢轻寒坐在我怀里,削尖的小脸被月光衬着,雪白。我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他从那个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
说起来,“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个道理还是曲盈盈告诉我的,我一直奉为真理。而把范围从女人扩大到了所有人的,无疑就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轻寒。这小家伙惯会恃美行凶,眨巴一下眼睛,如乌木珠子清脆落地。
他进宫里,我是既担心又不担心,老父亲心理作祟,我总巴不得他能学得更游刃有余一些。怀着这样的心意,没有谢轻寒的中秋节也就变得不那么无趣。
我在筵席里看府上的歌女表演。水袖拉开,盈盈一眼,像极某个过去的场景,而我时隔多年,再次醉倒。片刻后又清醒过来,我压根没喝酒,醉的是天上哪路神仙的mí_hún_yào?
若非中了药,就不会想起她。
筵席彻夜不休,我出去散心,被管家截住。管家五旬上下,看我长大,与我亲厚。室外夜色黑沉,他这时交我一个盒子,说:“老爷说大少爷如果累极,就送大少爷回房,然后把这个给大少爷……他说您会想看这个。”
我一惊,接过盒子的动作有些迟疑。“这是……”
手里的重量有些沉,我心头一窒。我想看的?我有什么想看的?难道真如话本里说的,宓妃留枕魏王才,我爹要把曲盈盈的东西给我?
不可能啊。
可是除了这个,我又没有别的想看的。就连曲盈盈生前用过的东西,我也只是礼节性的睹物思人一下而已。
管家瞥见我的沉默,又问:“那大少爷现在回屋么?”
我摇头。
抱着盒子回筵席,面对桌前琳琅满目,我又有些缺胃口了。中秋家宴,歌舞升平,人声鼎沸,明明该是很热闹的情景,我却始终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
缺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思绪有些紊乱,我鬼使神差,趁无人注意,打开了盒子。其实我只是想偷偷瞥一眼——我好久没有这么有好奇心过了,但盒子里的东西最终硬生生拉扯住了我的目光。
盒盖掀开的小角落,油黄的纸页露出。鼻尖墨气萦绕,几乎盖过烈酒芳醇。我磨了磨牙,压抑下内心的躁动。
那是厚厚的一沓信纸。
是谁觉得我会喜欢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看世界杯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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