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高的墙,还有朱门贵胄一街,砖石落下去指不定就能拍出多少个世家子。
她万事不知,只知晓母亲神色不大欢愉,时时同她耳提面命,“入了这京都,怕是再也回不去,你收敛着些性子,不要吵不要闹,有什么事同我好好说……”
她才十三四岁年纪,乡下村里散养出来的,自然见着什么都好奇,哪里还有心力去应付自家母亲,忙不迭叫好,道,“好好好,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眼一瞥又去瞧街上来往如织的人,一支颜色鲜艳的糖球都能叫她垂涎三尺。
可摸摸手侧的兜,除了一张旧旧白白的素帕子,她什么都没有,只好将那胡乱跳着的心思压下去。
少年年纪不知愁,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颗心里想着的都是将要撞见怎样的人置身怎样的城,难免就忽略了身旁故作镇定的母亲。那眼里是哀是愁,局外人谁又分得清。
隐约只记得一只手伸过来,摸摸她乱糟糟的鬓发,藏住深深一声叹息。
于是一程春风自京都吹到生她养她的小山村,吱吱呀呀的牛车接了她同她那劳碌苦守的母亲一起,入京都过高门,在十年后见到了登科中举的尚书郎。
当然还有那花枝招展的新夫人。只是当时新夫人已经不大新,儿女成群绕膝妾室又安分守己,自然生得富态,瞧见她这乡下里来的小丫头也只是一嗤。
“府后还有个院子,靠着东街,安生住下吧……”施舍一样的口吻,惹得她热血涌上脑门,气冲冲折身要走,可叫忍气吞声的母亲一拉,只好低头。
天要塌,她人小肩薄根本挡不住,也不知怎样就生出这样一种直觉,觉得父亲再不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不是从前的母亲。
她从此以后都没有横冲直撞娇蛮任性的理由了。
尚书郎家的后院不太大,可养上一个四口之家根本不成问题,再加一个吃闲饭的糟糠之妻,饭量蛮牛一样的小姑娘,日常也应付得来。
当家的主母没说什么,最先瞧不下去的反是家里头还没到十字头的小少爷。
后娘养的孩子不晓事,才八*九岁年纪,天然地认为自家的米自家的水都叫一个外人占了去,逮着由头就要生事,杀到府后那四面漏风的小院子里,指着她鼻子尖不乐意,“吃旁人家的饭同米,占旁人家的院子和地,目下连爹娘都要抢,你好不讲道理!”全然忘了是自家母亲做事不地道,仗着出身高一截就抢了别人顶梁柱,又来欺压人。
少年临□□性大,日日夜夜叫母亲耳提面命,性子早收敛了不知多少,听了这话却哪里得了,捋袖子上去就要撕要咬,定然是蛮牛托生,一股子力气足可动天撼地。
连带着惊动府里养尊处优的后娘,同那吹多了枕边风的“后爹”。
那是好爹好娘的心尖肉,哪里能叫你一个野孩子碰到半块油皮?少不得打骂教训,板起脸来又要拿家法说事。人人都说有后娘便有了后爹,真是不假。
临光性子倔,吃不得亏,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一时半刻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扁着嘴憋回一泡泪,连告状的话都不说,径直就道,“才不是我的错,我姓的是姜,吃姜家一口饭怎么就叫没道理!”死活不想再认那翻了脸的亲爹,连一句爹都不肯叫。
可这世间要是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哪还来的那么杀人放火行窃抢盗案子,县衙里大老爷早早就能回家睡大觉,日日只用吃俸禄遛狗逗鸟。
姜家这一门子乌眼鸡自然也是。新夫人瞧着黄脸婆不顺眼,糟糠妻又眼泪朝肚子里咽,登科及第的尚书郎早腻味了糟糠妻,恨她厌她一来就不得安生,本先打着要拿长女去联姻的念头也消减一半。
可道貌岸然的人天然就不要脸,一席没心肝的话能说得振振有词,“他是你弟弟,年纪还小,你长了这般大,不以身作则,竟还同一个小孩子置气……”痛心疾首指一指自己捧在心尖上宠得无法无天的幼子,恨不得立时就抱在膝上好好安抚。
“后爹”不给面子,后娘养的闺女也蛮横,不知自哪里跳出来就大声嚷,“姐姐是要害弟弟不成,弟弟还那般小……”火上浇油再哇地一声哭,梅雨时节夜雷都及不上她大声。
微发福的尚书郎一听,面目可憎起来,“没想到你这样狼子野心……”愤愤然伸手,抡圆了手臂就朝她脸上扇。
嘤嘤嘤,他身边夫人也在哭,拧着帕子盖住脸,真真假假谁知道,“老爷中年得子,我千疼万宠捧在手心里,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重话,谁知道大姑娘一来,我那心头肉……”
剩下她一个懵头懵脑的亲娘,乡野来的妇人只晓得拈针下厨,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自然哭也不是怨也不是,只能拖着她往身后藏。
她直直愣愣站着,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白白担下来这巴掌。火辣辣的疼在巴掌大的脸上似是火在烧,眼前的洪水猛兽身形一转就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可这还不够,她最后一点希冀都被打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大姑娘带下去!韩家来下定之前不准她出门!”
她的命在此盖棺定论,小小的一方宅要圈住她,顶上两片破瓦可遮身,眼前铁锁锁住门,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见不到。
而她从来不知道,为何自己小小年纪还没在母亲身边撒够娇,忽然那声色严厉的父亲就要将她扫地出门卖了换前程。又为何这京都瞧着是个锦绣堆,内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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