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走哇!
于是,在“地下新村”里,老曹的墓碑上光荣地凿上了一颗星。这是马家堡多年来给死人缀的第一颗星,这颗星是在众人的目光下,由刘全老头一凿一凿刻上去的,尔后又刷了两道红漆。很耀眼哪!这光荣虽说是死亡之后的,可它映在人们的眼里,就成了一种很刺激人的东西。
葬礼结束后,马天成独自一人在“地下新村”里站了很久。
天晴着,有云儿在天边远远地、绵绵地飘动。西岗地势高;站在这里,眼前是茫茫无垠、纵横交错的平原。五月,麦子已抽穗了,到处都是一片绿汪汪的。油菜地里,是一滩黔黔的黄。
再往下走,就是村子了,那排房一栋栋的,已初具规模。身后是死人,眼前是活物。两个“新村”。生与死,离得很近哪。死是活的说明,活也是死的寄托。看来,人是活念头的,一个念头,就可以产生一些活生生的物什。只要你敢想,只要你用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有时候,你必须超常办事,你必须出人意料,就像耕地的老牛一样,你要是冷不防甩上一鞭,它就会猛一激灵!如果不可能的事情能够成为可能,那么……
那是一颗星么?那是一条路!一个伟人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榜样”!
可是,老曹搞的那个纸厂,也只是断断续续地生产了三个月,生产出了一堆没人要的揩屁股纸。那些纸一张也没有卖出去,后来都分到了一家一户,让入揩屁股用了。
在“地下新村”里,老曹仍然是“烈士”
递年春天,下过第一场雨后,马家堡又有一个人被送进“地下新村”享福去了。他的序号是:313。
313是孙布袋。
孙布袋最后是笑着走的。
那还是十一月的时候,有一天,马天成从城里开会回来,刚走到村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竟是秀丫。
秀丫说:“我都等了你一天了。”
马天成看了她一眼,说:“有事么?”
秀丫默默地说:“他……快死了。他想见你一面,跟你说说话。”
马天成迟疑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秀丫一眼,用手拍了拍脑门,想了想说:“好。我就见见他。”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马天成就跟着秀丫去了。进了门,马天成才发现,孙布袋果然病得很重。只见他病恹恹地躺在一张小木床上,露着一个白苍苍的脑袋。人是会变的呀!本来个头很大的孙布袋,人已收缩得走了形,就像个孩子似地躺在那里,显得又瘦又小。孙布袋后来一直在村里放羊,他放了近三十年的羊,这会儿,他身上仍然残留着一股刺鼻的羊膻味。
看见马天成进来,孙布袋微微地扬起头,脸上顿时亮起了一小块病态的红晕。他笑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笑着说:“你还是来了。”
马天成望着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说:“布袋,有病咋不去治呢?”
孙布袋说:“时候到了。治也没用。你坐吧。”说着,他用力地咳嗽了一阵,眼白翻了翻,望着站在一旁的秀丫和女儿,说:“出去吧,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跟老马单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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