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他一手养大,哪里舍得,当日见他要走,哭着跪了整整一日,到了也没能
求得骆相公回心转意,眼睁睁瞅着他走了。少爷性子酷似夫人,是个长情的,偏
生又倔,他心中难过,便不许人在跟前提起骆相公,面上只当没事人一样,过不
得几日便开始操持家业,却从此再也没个笑模样。”
说到这里又高兴起来,“如今过去四年,不想骆相公竟又回来,我探他那口
风,竟不止是过年,倒似是要长住不走的光景,这要叫少爷晓得了,可不知得怎
生欢喜。”
六儿对自家少爷一身武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听得这功夫来历,登时对
少爷这位恩师大为神往,一心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讨好巴结,只向邓伯打听个不住,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将一车年货赶进了庄子里去。
柏家宅院便在这黑山庄紧西头,因祖上几辈都是人丁单薄一脉单传,是以虽
家业丰实,宅子却是不大,前后不过两重院落,连管家在内也不过五六个下人,
此刻邓伯同六儿都在后面,家中只厨娘并几个干粗活的长工、丫头,晌午后俱都
偷懒去了,也无人应门。柏少阳一路冲到家门前,一推大门,却是从里面拴着,
也不耐烦唤人来开,把那缓绳一丢,撩袍一纵,径直翻上了墙头。
他轻身功夫是十几年寒暑苦练而成,尽得骆昀天真传,眨眼间便稳稳站在了
墙头,再一个起落,又从墙头直落进了后院之中。
后院正是内宅所在,迎面便是三间正房,因是寒冬,屋中生着炭火,为怕熏
着人,便将窗子开了一扇,挨窗的书案后正站着一人,此际顽长身形清清楚楚落
入眼中,柏少阳见了便是一滞,立在后院一角,说什么也迈不出步去了,一双眼
却一眨不眨盯着,目光如若有形,一点点描着那人轮廓。
四年未见,那人容貌一如往昔,虽年将不惑,却因内力深湛,鬓边一根白发
也无,望之神完气足,同三十许时并无多少出入,唯因岁月流逝,眉目间的精悍
冷厉愈发内敛,凭窗挥毫之际,竟有了几许温文之态。
柏少阳这般定定看着,一声不出,心中狂喜渐渐淡了下去,酸涩郁苦翻腾上
来,心口如堵了块石头,“师父”二字横亘其间,半晌也吐不出来。
他心中苦闷难言,一时难以自持,呼吸间不免乱了几分,房中那人若有感知,
一抬头,正从窗中看见,目光中登时现出一抹欢喜,虽强忍着,唇角还是微微翘
了起来,放下笔,冲柏少阳招了招,“几时回来的,我竟没听见你脚步声,可见
轻功又精进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曾有这等本事。”
“师父。”
柏少阳嘴唇蠕动,终是低低地唤了出来,垂下眼帘,快步走进屋里,撩袍便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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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跪实,骆昀天已一把握住他双肩扶了起来,便在这顷刻之间,虽隔着
一层棉衣,却也摸得出掌下那双胳膊瘦得厉害,再细细端详柏少阳面容,哪里还
有少年时那等圆润,五官线条愈发清晰起来,眉目看上去是俊得多了,只是不免
显出些单薄。
骆昀天登时心中一疼,刚想问他这几年饮食如何,却觉掌中一空,只见这徒
儿己不动声色地退了开去,低眉顺眼道:“数年未见,师父安健如昔,少阳心中
着实欢喜,师父难得回来,还请多住些日子才好,也好叫少阳尽一尽孝道。”
骆昀天养了他十年有余,几时见过他这样恭恭敬敬地说话,登时眉头微蹙,
但想起当日分别前两人的一番谈话,倒也怪不得徒儿如今这般拘束客气,不由暗
悔,顿一顿,道:“为师厌了云游四方,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走了。”
柏少阳一惊,倏然抬头,看了一眼后复又垂了下去,“师父于少阳有养育之
恩,如今肯在这里颐养天年,少阳欢喜还来不及日后定当如奉父母,服侍师父左
右。”
停一停,似不知再说什么好,索性转了身子要走,“我去给师父安置屋子。”
“不急着另拾掇屋子出来。”骆昀天见他急不可待要逃,一把拉住他手臂,
“咱们师徒许久不见,很该好生叙一叙,我见你那卧房收拾的挺好,咱两个睡一
铺倒也不挤,方才己同邓伯说了,这几日便先在你屋里歇下。这大年下的,人人
忙着活计,何苦再费神收拾屋子,过了年再说罢。”
话音未落,便觉掌中轻轻一颤,等了片刻,方听柏少阳轻轻应了一声:“是。”
柏家厨娘掌勺十来年,自是认得骆昀天这半个主子,当晚整治出好一桌丰盛
酒席。骆昀天许久不吃这家常饭菜,倒是用了不少,柏少阳却颇有些食不下咽,
堪堪扒拉了半碗饭便住了筷。庄户人家安歇都早,一到申时,下人便陆陆续续都
去睡了,柏少阳宽衣洗漱完又磨蹭半晌,终是耐不住骆昀天催促,熄了火烛躺到
床里睡下。
柏少阳屋中这卧榻甚大,还是前年邓伯寻了工匠新打的,原是预备着给主子
成亲用,孰料柏少阳将一个个上门提亲的都推了去,上好的榆木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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